二十、強盜老嫗與禮法

作者︰自由的鳶尾投推薦票 章節目錄 加入書簽

鷓鴣山,徹樓關,相比于大慶王朝南北邊境的關卡而言,徹樓關更像是一個大集市,駐兵不多,商販雲集。關隘兩側店鋪不少,兩郡的客商居多,在此處完成交易,各尋所需,節約的可不止一半的成本。

張三封領著胡塵小尾巴戴著兜帽準備過關,他們早已去看過關隘告示欄,上面並無三人的畫像,唯有一個面相凶惡名叫劉三刀的的畫像,賞銀三百兩,至于畫像因何掛在此處,告示上並未寫明。

鷓鴣山蜿蜒于兩郡之間,山下有寬敞的官道通往關隘,連接兩郡,官道上人來人往。三人都很幸運自己的畫像並未懸掛于告示欄上,此刻三人走在寬大的官道上,走了一段路後,反而覺得渾身不自在般,三人互看一眼,不約而同的望向一旁的羊腸小道。

鷓鴣山上鷓鴣哨,冬日林蔭遍枯草,小溪流水繞余梁,一彎景色一彎藏。

鷓鴣山下有官道通往關隘,連接兩郡,人來人往。三人走在寬大的官道上,反而覺得渾身不自在般,走了一段路後,三人互看一眼,不約而同的望向一旁的羊腸小道。

冬日山間的景色並不如何秀麗,好歹一條清澈的小溪繞山而下。三人一路前行,沒有畫像懸掛于告示欄上,三人的心情一如林間雀躍的鳥兒。

林間小道宛如蛇行,轉過一個彎,一根雙人合抱不過來的大樹橫在路中,張三封正疑惑間,便听見數聲大喊,十來個強盜從山上沖下圍住三人。

領頭之人是個黑臉大漢,滿臉的絡腮胡,大眼濃眉,一口黃牙,背後一柄大刀露出紅頭繩,晃著手中的一口樸刀指著三人叫道︰「此樹是我栽,此路是我開,要從此路過」

張三封連忙打斷了黑臉大漢的話︰「停、停、停!怎麼都是這種套路,留下買路財是吧?我們沒錢。」兩手翻出空空如也的褲兜,癟著嘴朝著一眾強盜攤開手掌。

黑臉大漢側頭看了身旁的強盜一眼,打劫這麼久時間,沒見過這麼配合的呀,不由一臉懵逼。

旁邊一個尖嘴猴腮的高瘦強盜尖聲道︰「少嗦,你為什麼搶我們的話,沒錢?那個小姑娘背的是什麼,快拿過來,不然就讓你們像這樹一樣一刀兩斷。」說著便一刀斬向路邊的一棵小樹,可惜小樹並不配合,不但沒斷,還卡住了樸刀,高瘦個子使勁抽了一下,竟然抽不回來,不由臉上一紅,一腳踹斷了小樹,這才收回刀來。

胡塵與小尾巴看著如此搞笑的場面,不由得偷笑起來。

高瘦強盜面色凶惡的叫道︰「不許笑,快交出錢來,這刀可是見過血的!」

張三封初時在一眾強盜露面時尚且有些驚訝,待看清後不由心懷大定,這些強盜看似凶惡,但看他們手中武器便知曉不過是些普通人罷了,更有甚者還拿著鐵耙跟長鐮。

張三封對此也是大為疑惑,大慶這些年風調雨順,民富國強,普通百姓何至于淪落到落草為寇的地步?領頭之人看面相便是那告示上的劉三刀無異,觀其境界,不過鍛體而已,估計就學過些莊稼把式,張三封微微一笑,正愁沒錢,白花花的三百兩便送至眼前。

劉三刀看著面前張三封的笑容內心直發毛,不止張三封並無動彈,連帶著那兩個半大小孩都無所畏懼。劉三刀咽了一口口水,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他們都已經斷糧好多天了,蹲守這條山道已經好幾天了,有護衛保護路過的客商他們也不敢上前攔截,好不容易等來了手無寸鐵的三人,再搶不到東西,幾個拖家帶口的兄弟怕支撐不下去了。

劉三刀一言不發,狠了狠心,發一聲喊,揚起手中大刀便朝著張三封迎頭劈來,見張三封好似嚇傻了般站立不動,心內不忍,這一刀真要劈下去,這年輕人便真要一分為二了。力道不由收了些,而刀鋒也偏離了張三封的頭顱,朝著手臂而去。

張三封見劉三刀中途變招,微微一笑,一個大踏步向前,一肩撞得劉三刀倒退幾步。劉三刀內心一驚,原來年輕人是個練家子,緩緩站定,抽出背後大刀。一眾強盜見劉三刀並未建功,紛紛圍了上來,胡塵小尾巴還待行動,已有數名強盜手持鐵耙棍棒圍住二人。

張三封冷眼看著圍上來的幾個強盜,並不在意,境界的差距,靠這點人數並沒什麼用。

一個閃身,張三封一腳踹倒了劉三刀,刀柄處系有紅繩的大刀已然架在劉三刀脖子上,冰涼的刀鋒讓劉三刀的心也隨之冰冷下來。本來還大聲喧嘩的一干強盜眼見劉三刀剛剛抽出背後大刀,突然便被那年輕人一招打到在地,這是遇上了高手啊,紛紛丟掉武器跪地求饒起來。

張三封只是稍微問了些問題,並未如何為難這一眾強盜便帶著胡塵小尾巴三人離開。劉三刀望著三人遠去的身影,低頭看了看手中的碎銀,朝著三人的身影衷心一拜。

發生這樣的事,小道是不能再走了,三人便又轉回官道。胡塵很想問一問那些強盜究竟說了什麼,張三封不但未懲罰那些攔路搶劫的強盜不說,還把僅剩不多的碎銀全給了那個黑臉大漢,要知道以張三封的摳門,這些碎銀能讓他們三人過上好久。只是張三封搖頭並不言語,胡塵問過兩次便也不再繼續。

丹陽縣城,因為靠近徹樓關的緣故,縣城人口雖不多,卻顯得很是繁華。

張三封在城外一處歇腳的茶館坐了半晌,與茶館伙計聊的火熱,臨走時還便宜了三人的茶錢一個銅板。

張三封兜兜轉轉找到一個牆外寫著有房出租的老舊宅子要求住宿,臨近宅子不遠便是縣衙跟客棧。胡塵實在不明白張三封這是鬧的哪一出,他們已經沒錢了不說,旁邊就有客棧不住而來這破舊老宅也是讓胡塵小尾巴疑惑不堪。

宅子只有一個老嫗居住,老嫗自稱姓杜,與張三封商定好房錢,每一天十個銅板比之客棧倒便宜些。晚上的飯菜豐盛,有魚有雞。張三封笑著讓老嫗也上桌一起吃,老嫗拒絕,說已經用過了。

張三封笑言︰「杜老婆婆,你也不容易,請你上桌不上,這飯菜該不會是放了蒙汗藥準備麻翻我們吧?」

杜老太一臉尷尬的連連擺手道︰「小哥兒愛說笑,便是借給老婦十個膽子也不敢做出這等事,小哥兒要不信,老婆子先試吃一下如何?你看,我這不是好好的嗎?廚房還有最後一個湯,你們先用,我去看看。」

胡塵對于張三封這沒頭沒腦的一番話起了疑心,待老嫗返身回廚房後,以眼神示意張三封怎麼回事。張三封嘴角一翹,不知從哪掏出根銀針,往菜里一探,銀針頓時變成了黑色,同時變色的還有胡塵跟小尾巴的臉,張三封示意胡塵不要聲張,倒想看看這黑心的老太婆要搞什麼鬼。

杜老太端著一盆素湯上桌,見飯菜都動了不少,胡塵還夾著塊魚肉往嘴里塞,不由笑道︰「小哥兒,今日的飯菜可還合口味?」

張三封正要說話,突然捂住肚子大叫起來,胡塵小尾巴有樣學樣,也都捂住肚子做痛哭狀,張三封顫抖著手指著老嫗叫道︰「飯菜有毒,你這老太婆為何害我們?」

老嫗見藥起了效果,後退幾步,一張老臉上的褶子如同盛開的菊花般燦爛道︰「小公子,老身只是想求財,你可千萬別怪,拿錢買命最是地道不過了,你說呢?」

張三封竭盡全力擲出一個袋子,痛苦道︰「錢斗毆在這里,快給我們解藥!」

老嫗顫顫巍巍拾起袋子用手掂了掂,把手中解藥放在腳下桀桀笑道︰「哎呀,公子真是大方,解藥便在這里,你們爬過來拿吧,老身一把年紀了,可比不得你們年輕力壯,便先告辭了。」

老嫗看著三人往前爬行痛苦的表情扯著嘴角一笑,緩緩轉身離去。

張三封的聲音忽然在耳邊響起︰「老太婆,你也不打開袋子檢查下究竟是不是銀子呀?有多少銀子?」老嫗不疑有他,打開袋子一看,里面只有石頭,哪里有銀子,猛然轉身,張三封胡塵小尾巴三人便站在身後,反應過來想跑,已是被張三封一腳踹倒在地,額頭磕上台階,頓時血流入注。

胡塵指著張三封哈哈笑道︰「三封哥,你這演的也太假了吧,幸虧這老太婆眼神不好,不然我還真怕他看出破綻來。」

張三封臉一黑,佯怒道︰「什麼,你竟然懷疑我的演技,你沒看我把這瞎眼的老太婆忽悠的一愣一愣的,再說要不是我,我們怎麼死的都不知道,還敢說我?」

杜老太听聞這番言語才恍然明白,三人早看穿了她的把戲,一直在跟她演戲,頓時心如死灰,猛然間一邊磕頭一邊嚎啕大哭起來︰「我罪該萬死,老婆子我一個人孤苦伶仃腿腳也不方便,實在是家里揭不開鍋了,豬肉蒙了心才想要謀害你們的,求你們念在我年事已高,又並未傷害到三位的份上饒過我吧,老婆子事後必吃齋念佛日日為三位祈福。」

張三冷冷道︰「知道我為什麼找上你嗎?幾年前的事這麼快便忘了?兩個游學士子的尸骨未寒,你倒是生活的挺自在,一個人住這麼大宅子,不怕撞見鬼嗎?」

杜老太一听之下,頓時癱軟在地,老淚鼻涕橫流,不住磕頭求饒。

胡塵見這老嫗說的可憐,已是心下不忍,開口求情,張三封不為所動,表情冷淡,不知在思索什麼。

杜老嫗見張三封面無表情,已知這年輕人定不會輕饒了自己,趁著三人不注意,爬起來邊跑邊大叫道︰「來人啊,殺人啦!」

張三封反應過來,一個縱跳趕上老嫗,狠狠一掌劈在老嫗背後,老嫗哪里抵擋得住張三封的勁道,前沖幾步頭顱撞在柱子上,霎時便腦袋開花,就此死去。

胡塵何曾見過這等景象,不由大驚失色,小尾巴面無表情。張三封收起不停顫抖的手,平復下心情,帶著二人快步離開。

張三封內心天人交戰,投身于整個世界後,這也是他第一次殺人,前世的律法根深心中,內心煎熬無比。他想嚴懲整個可惡的老嫗,卻並未有害人之心,事既已發生,他並不後悔。

原來張三封在茶館與伙計聊天听聞一事,說是前幾年有兩個游學士子結伴上京趕考,便借住在老嫗家一宿,此後那兩個學子便杳無音信。兩位士子家人久等近一年多,才從京城那邊得知消息,兩位游學士子根本就沒有參加會考。

兩家人從京城一路追查,查到老嫗處,卻因時間延誤太久又沒有足夠的證據此事便不了了之。

這件事鬧得丹陽縣人盡皆知,老嫗有個兒子在丹陽任縣令,老嫗又一口咬定二人早已離開,她一個腿腳不便的老婆子如何害得身強力壯的兩人,整個縣城的人都知曉真實情況如何,可惜礙于老嫗兒子權勢無人出面佐證。一時間流言四起,過了好幾年,人們都已對此事便淡忘了。

皎月當空,寒露深重,一處山腰背風處,張三封烤著火,給胡塵與小尾巴講了一個故事。

曾經有一個書生,他有一個特別喜愛的姑娘,有一天這位姑娘被人給殺害了,律法把那個殺人惡魔關進了牢籠里好長一段時間,久到人們都快忘記了曾經那些傷害。那個殺人惡魔在牢籠里表現的很好,人們相信他已經改變了,變成了一個好人,便將他提前釋放了。

殺人惡魔卻覺得他失去了自由都是因為書生告發的緣故,不久便找到機會殺害了書生的全部親人,書生因為不在家所以逃過一劫。當人們逮住惡魔的時候,他笑得猖狂又刺耳,深深的刺痛書生的心,他第一次如此憤怒想要親手殺了那個惡魔為他死去的愛人親人報仇,哪怕他為此將失去自由。

可惜上天並沒有給書生機會,殺人惡魔在將要行刑前生了重病死了。書生一直都在為此責怪自己,孤獨與悔恨噬咬著他,很快他便生了重病,直至死都不能原諒自己!

故事講完了,張三封嗓音低沉道︰「胡塵,你是否覺得我饒過了那攔路搶劫的強盜卻不放過一個年邁的老嫗有些不近情理?那些落草為寇的人是被那丹陽縣令所迫淪落到此,都是些普通百姓罷了,可是那個老嫗身再三犯錯,這對母子十惡不赦,如今老嫗身死,也算還了債了。」

胡塵想了想說道︰「那我們應該去找那個縣令,讓他也付出代價,還那些強盜們一個公平。」

張三封苦笑一聲道︰「胡塵,不是三封哥不想去,有些事沒你想的那麼容易,你可以說我懦弱,可是胡塵你要明白,善良是要付出代價的,有些代價我們承受不起。一個人的善與惡哪里那麼容易分辨的,就像那劉三刀,臨頭一刀他故意偏離了些便是心存善意,老嫗與我們見面便想要的毒殺我們,不是老人變壞了,只是壞人變老了。所以有些時候想要看清一個人的真正面目談何容易。」

張三封的聲音悠悠︰「胡塵,你知道嗎?曾經關于人性本善還是人性本惡的辯論持續了很多年。最後還是人性本善的理論佔據了上風,因為人們都願意相信善良,但我個人比較傾向于後者。禮法的出現讓人的心中有一桿秤,平秤別人的同時丈量自己的內心,其實人很多人的內心都關著一個惡魔,只是大部分時候被禮法的牢籠所束縛,相比于揣測人心,有時候我寧願相信妖魔,起碼他們純粹而直接,你說是不是,小尾巴?」

小尾巴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胡塵還是不太明白張三封具體想要表述些什麼,但有些話他覺得很有道理,看著張三封面無表情的側臉,聰慧如他已經知曉故事的主人公便是張三封,卻不知該如何安慰他。

清冷的夜風中,三人的身影在篝火的照映下擠作一團,張三封抬頭望天,心中默默祝福另一個世界的親人,願好人終有好報,世上真有天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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