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莊北走到那間辦公室門前的時候，時間已經到了夜晚。
華燈初上，十月的韓國已經開始冷了起來，莊北緊了緊自己的隊服，看著面前緊閉的房門，抬起手，輕輕了敲了兩下。
咚咚。
「進來。」
門里的人聲音中透露著一些煩躁，語氣很熟悉。
莊北推開門，果不其然在房間中看到了許久未見的王公子。
不同于之前那個s7奪冠慶功宴上的王公子，此時的他神色有些低沉，臉上有著難掩的憔悴，眼楮中也有血絲。
這對一個身價億萬的富二代來說，很反常。
他看到莊北以後，臉上勉強露出一些笑容，伸手指了指自己面前的椅子。
「來了？坐吧。」
莊北沒有多問，安靜的走到他面前，坐到了椅子上。
王公子沒有直接開口，他眼神有些失焦，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轉過身看著莊北，突然問了一個很奇怪的問題。
「你喜歡ig嗎？」
莊北的目光直視著他，雖然有些疑惑，卻認真的回答了這個問題。
「我很喜歡ig。」
「是嗎？」
王公子不置可否的點點頭，神色終于帶上了些許的欣慰。
「看來，ig給你的印象很不錯。」
莊北模不清王公子的意圖，他定定的看著王公子。
王公子的目光放到了窗外繁雜的燈光上，靜靜的站起身來，語氣毫無波瀾。
「莊北啊，我很感謝你跟阿水的到來。」
他沒有問什麼，只是在自說自話。
「當初15年我入場電競宣布整合的時候，我身邊的每個人都覺得我瘋了。」
「電競，多麼可笑的詞語。」
「這玩意能賺到錢？」
「這是他們最大的疑惑。」
王公子的語氣中帶著淡淡的自豪，
「但是老子不信。」
「老子是游戲玩家，老子喜歡電競，哪怕真的他媽的賠了，老子也賠得起。」
王公子臉上帶著回憶，他無意識的揮動著自己的手臂，仿佛又回到了那個決定入場電競的夏天。
「當時我養ig，第一目的肯定是賺錢，這個毫無疑問。」
王公子沒有避諱這個問題，他很直白的說。
「賺錢，奪冠，我都要。」
他復而坐下，語氣中帶著些許感慨。
「可是奪冠太他媽難了啊，是真的太難了。」
王公子嘆了口氣，
「這玩意不是有錢就能解決的，我買來了kakao，買來了rookie，進行了很多筆引援，但是別說s冠軍了，老子lpl冠軍獎杯都沒看到過。」
「沒辦法，好的lpl選手人家根本不賣，雖然人家沒我有錢，但是人家也不差錢。」
「後來，kakao走了，整個ig唯一能扛起大梁的，只有rookie。」
「他是最讓我意外，也是最讓我感激的。」
「rookie在s5已經打出名堂了，當時想要他的隊伍有多少支你根本不知道。」
王公子笑了笑，夸張的用雙臂畫了一個圓。
「所有隊伍都渴望rookie，他們開出的薪資待遇比當時我給rookie的起碼多兩倍。」
他忽然笑了笑，
「可是rookie就是沒去。」
王公子還補了一句，
「後來，當時別的俱樂部開的最高的價，老子自己掏錢給rookie他補上了，他願意相信我留在ig，我也不能對不起他。」
「我當時就在想，s6這麼大的引援，都沒什麼效果，s7他媽的干脆用新選手算了。」
「你們不是他媽的都不賣給我嗎？老子自己練！」
王公子轉過頭，認真的看著莊北。
「你，theshy，ning，阿水，你們四個都不是什麼明星選手。」
「theshy是we青訓那邊的，有957他沒任何機會，他都回國了，但是我從韓國把他弄回來了。」
「ning是ldl的ym戰隊的，而且打的還是adc，沒人覺得他是打野的料子，但是我就是敢用這個剛轉位置的打野。」
「阿水是我們從主播中發現的，他們舍不得給阿水首發的待遇，我當時就舍得給，我養了阿水兩年！」
「至于你，莊北，你是完全的純新人，但是你表現好，你就是可以擠掉原來的首發輔助，我就是敢上你。」
莊北默默的點頭，
王公子確實所言非虛，這四件事情，任何一件尋常戰隊都要做出慎重考慮。
「所以，我是真的很感謝你們。」
王公子暢快的笑著，
「rookie這麼信我，有了你們，我也算是讓他如願以償拿到冠軍了。」
「你說你喜歡ig，這很好。」
他贊許的看著莊北，下一句話卻突然急轉直下。
「莊北，s8打完了，離開ig吧。」
他臉色略顯沉重，卻依舊說出了這句話。
「為什麼？」
莊北沒有被這個突如其來的消息驚到，他平靜的反問道。
王公子神色中帶著嘲弄，
「還能為什麼？摘桃子的來了。」
他吐出一口氣，開誠布公的對莊北說道，
「聯盟化已經勢在必行，s8估計就要正式取消升降級了。」
「大量資本已經看到了lpl的驚人宣傳能力，他們不在乎錢。」
「到那時候，ig如果拿下s8冠軍，你們的薪資將會突破天際，ig想要續約五名兩冠成員，需要的資金不是你能想象的。」
「因為他們入場也要買人，有什麼比一個冠軍俱樂部的人更好呢？」
「當他們入場，我爸或許不虛他們，可惜我不行，我拼不過人家。」
「我的主要工作也已經從電競轉移了，我已經沒精力再去管ig了，或許過幾天打完世界賽，你就應該知道ig易主的消息了。」
王公子臉色有些憋屈。
所有問題的根源一目了然。
ig，沒錢了。
听起來很奇怪，ig會沒錢？
王公子不是多的是錢？
然而，事實就是ig沒錢了。
如果ig再度奪下s8冠軍，到時候五個人的身價絕對會突破天際。
目前lpl轉會記錄是s5的uzi從omg轉會qg，五千萬的合同。
而那是兩年前。
事實上，今年夏天，光莊北一個人受到的報價就已經突破了三千萬。
哪怕因為他負責指揮，好輔助稀缺，這個價位也足以說明現在的合同都多麼的大。
ig的其他人就是只按莊北這個價的上下來算，五個人的合同也已經差不多逼近兩億。
這錢對之前的王公子不算什麼，但是他奪了冠就已經開始布局其他產業，資金鏈已經很緊張了，拿不出來。
「如果是這個問題的話，為什麼是我離開ig？」
莊北說出自己心里的疑問。
難道王公子覺得自己是最可以替代的？
就像原本的ig放棄jackeylove一樣，也選擇放棄自己？
如果真是那樣的話，莊北可以理解。
但是，他也會非常失望。
王公子愣了愣，看著莊北的眼神明白了他的意思，他錯愕的笑了笑。
「你想什麼呢，ig的人，我一個都不想給他們留。」
「啊？」
王公子耐心的解釋道，
「莊北，你不要以為他們願意給大合同是真的願意深耕電競，他們只是為了宣發渠道跟ig的粉絲罷了。」
「他們不在乎成績，他們只要ig這個招牌，留下ig原班人馬也不是因為他們想沖擊冠軍，不過是讓ig這個金字招牌更加閃閃發光罷了。」
「所以，不要指望他們會搞好教練組跟選手訓練。」
「你們留在ig，才是真正的荒廢。」
「我是為了賺錢順便追求冠軍，他們比我純粹，他們只是為了賺錢。」
「如果你想要錢，沒關系，你完全可以留在新組建的ig，他們有的是錢，你可以狠狠宰一筆。」
「如果你不完全是為了錢，你想拿冠軍，你就別留在ig了。」
「這也算是前老板給你的忠告了。」
王公子說完，還自己笑了笑。
可惜沒人跟他說他笑的很難看。
莊北沉默了一會兒，慢慢的開口道。
「王公子，我對錢感興趣，但是我現在已經夠用了。」
「我可以降——」
王公子不爽的擺了擺手，
「你看不起我？」
他知道莊北的意思，莊北不要大合同，這樣幫他節省預算，他就不用賣掉ig，自然ig也可以走下去。
「沒有，但是我想跟兄弟們打下去。」
莊北認真的道。
王公子屬實沒想到，這世界上還有這麼傻的人。
明擺著的幾千萬不要，還樂意抱著那幾百萬的破合同，就為了打兄弟lol？
很多人說自己肯定是兄弟重要，但是面對相差幾千萬的大合同，很難不改變想法。
白撿的米，誰不要呢？
哪怕俱樂部很當人，選手依然會猶豫要不要走，因為別人給的實在太多了，這是人之常情。
俱樂部不當人的話，那更是毫不猶豫走了，某洛就是這麼逼走原來的柴犬的。
王公子笑了聲，
「你這樣子給我老爸看到了得干一輩子的苦力。」
莊北適時笑了笑，也算緩解了一些緊張氣氛。
王公子搖了搖頭，
「你別想了，差的不是一星半點，哪怕你們五個人給我打白工，ig也只能賣。」
他有些感慨的看著莊北，
「我是沒發現你原來這麼笨的，兄弟情不能當飯吃的，莊北。」
莊北微微點頭，他語氣還是一如既往的平和，
「我知道，但，總得努力一下吧？」
王公子沒有再糾結這個問題，
「s8打完，去哪里都可以，但是千萬不要留在ig，這是我對你的忠告，ig馬上就不是一個有追求的職業選手應該呆的地方了。」
「他們只管運營，不管比賽死活。」
莊北當然明白王公子的意思，原本世界線的ig在王公子退場以後的現狀已經很說明問題了。
s10，明明theshy跟rookie的狀態都需要調整，明明ning也需要教練組狠狠的督促研究版本，明明有了打野核的樂言。
但是ig就是什麼都沒做，在無數的正確答案里面，選了個唯一的錯誤答案。
他們一方面不敢把ig僅剩的中上首發給下掉讓他們調整，另一方面培養樂言又斷斷續續，寧王狀態明明時好時壞，他們卻在關鍵局只考慮寧。
陣容一直在換，磨合了一年，應該也就磨合了跟飯圈的配合。
猶猶豫豫。
就像人生導師卡密爾曾經說過的那樣，優柔寡斷令人厭惡。
想要粉絲，但是又想要成績。
想要成績，又舍不得粉絲。
最後粉絲狂罵，成績也屁都沒有。
在這樣的俱樂部打比賽，真不是一個好的選擇。
王公子的話還真不是瞎說的。
但還是那句話，莊北想要跟兄弟一起打。
王公子也急了，對著他罵了幾句，說他死心眼。
但是莊北還是那個態度，給王公子氣到了。
「滾滾滾，跟你說好話你不听，到時候你就爛在ig吧。」
王公子沒好氣的擺手讓他走。
他好心提醒，卻被一個倔牛頂了，自然生氣。
莊北沒有反駁，順從的慢慢走出房門。
但是在即將關上門的時候，他平靜卻堅定的說了一句。
「我跟他們拿過冠軍，我們在鳥巢一起捧得杯。」
「我永遠不會忘記，我的第一個冠軍，在ig。」
他關上門，沒看到王公子呆呆的看著門口的樣子。
「真是個傻逼。」
良久，王公子才低聲罵了一句。
他嘆了口氣，拿出了那個原本打算這輩子哪怕睡橋洞都不願意撥通的電話。
傻逼是真的傻逼，但是，他怎麼就這麼喜歡這個傻逼呢？
「喂？」
「是我。」
「沒出息的東西，你還真打是吧，王向明，你一點臉不要了是吧？」
電話那頭傳來熟悉的罵聲，王公子嘆了口氣。
媽的，老子一個帶資本家，今天算是栽在一個傻逼手里了……
「王公子找你干啥啦？」
洗漱完以後，熄了燈。
柴犬刷著抗壓吧，有些好奇的道。
心事重重的莊北翻了個身，隨意的道，
「沒啥，就是問我能不能奪冠。」
「那你咋說的呢？」
「我說必須的，就咱們這配置，奪冠那保底三冠起步！」
柴犬樂了，
「北哥你還真敢想，faker都沒做到的事你想做到是吧？」
「夢想還是要有的，萬一實現了呢？」
莊北笑了笑。
「你不想奪冠啊？」
「我肯定想啊。」
柴犬立刻道。
「想就趕緊休息，半決賽沒幾天了，明天早上還要訓練。」
莊北立刻切換嚴厲模式。
「知道了，莊嬤嬤。」
莊北:？
「**崽子，吃爺一記枕頭！」
燈沒開，兩人打鬧了起來。
平靜的夜里，笑聲匯聚成星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