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九十三章、列車上的麻將桌

南易和陳綠兩人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陳綠還只是一個沒見過世面的高中生,問的問題都比較幼稚,隨著聊天的時間變長,南易不自覺的又代入到「爸爸」的角色,而兩人聊天的地方也變成了走廊的護欄旁。

「我在學校是文藝部長,學校里有什麼文藝活動我都會參加。」

陳綠說著,眼楮水汪汪的看著南易,里面飽含著期待,仿佛是在說「爸爸夸我」。

南易和陳綠一通聊下來,隱隱感覺到她是一個「跨代社交者」。

有些人從孩提時代就喜歡跟在大孩子的後頭,不喜歡和自己的同齡人玩,可能隨著年齡的增長,慢慢就和同齡人玩在一塊;也有可能把跨代社交一直保持著,朋友圈里會充斥著年齡比自己大一輪的人。

不過,南易也不敢肯定,有可能陳綠只是單純的把他當成一個「外面世界來的人」,十七八歲正是向往外面的世界的年齡。

「好厲害。」南易夸了一句,說道︰「那你擅長唱歌還是跳舞啊?」

「都可以啊,不過我跳舞比唱歌好,我經常上台^獨舞,我會跳好多種舞蹈……跳的最好的就是《洗衣歌》。」

「《洗衣歌》啊,好幾年沒看到過了,有機會看你跳啊。」

「你給我伴奏,我跳給你看啊。」陳綠躍躍欲試的說道。

「在這里合適嗎?」

「沒事的,我以前經常在這里跳。」

「好吧,你給我個拍子。」

「嗯,等等啊。」陳綠說著,一提胸,身體前傾,腳尖墊了起來,手上的姿勢擺開,「123,走,溫暖的太陽……」

南易接著陳綠的節拍往下唱,「照到了雪山,雅魯藏布江水金光閃閃,金光閃閃,鮮花開遍路兩旁……」

隨著人肉伴唱機鬧出響動,陳綠一只手放在心口,另一只手牽引著整個身體,左右左搖曳,腳步一提一放,有節奏的邁出,一步一步,以南易為圓心公轉,走幾步,陳綠還會優美的自轉一圈。

「嘎拉央卓若若尼,格桑梅朵桑……來到咱家鄉,來到咱家鄉。」

唱到這里,南易戛然而止,接著往下就進入互動的表演部分,要麼他加入進去,要麼就在這里停。

南易停下,陳綠也意猶未盡的停下。

「我跳的好看嗎?」

「好看,都能上春晚了。」

「咯咯咯!」

陳綠捂嘴歡快的笑起來,笑聲太甜,把陳豫章都給招來。

「南經理,我可以下班了,我們現在就回我家。」

跟著去轉賬的會計已經回來,這單買賣順利完成,往下還有點盼頭,陳豫章心情很好。

「好。」

南易不擔心空手去陳家失禮,他的旅行包里不但有煙又有酒,還有一點小玩意。

煙沒看到陳豫章抽,待會可以不拿出來,酒雖然也沒看到他喝,可當下不喝酒的男人不多,有多沒少都能喝點,再說,供銷科副科長要是不會喝酒,那還怎麼開展工作?

雖然吃喝風的苗頭還沒冒出來,很多單位也沒有「招待費」一說,供銷科的人在外跑業務只能報銷正常的差旅費,其他有的沒的一律不認,可這不代表他們的胃不用時刻準備著。

供銷科職工只有兩種狀態︰一個是喝酒,一個是準備喝酒。

到了陳家,南易經歷了被介紹、寒暄、聊天並等待飯菜、被邀和假推辭、開吃……

陳母和陳綠兩個人吃的很快,只是幾分鐘就解決了戰斗,把她們的碗筷收掉,把飯桌乃至客廳都讓給一家之長和南易這個客人。

這時候,還流行著一個不是太好的規矩[主要在農村],家里來了客人,女人和小孩就不能上桌吃,如果廚房和客廳是隔離的,可以上廚房吃,若不是,那就得先餓著等客人吃完再偷偷吃。

這是封建思想嗎?

這是大男子主義嗎?

都不是,這是窮。

客人來了,女主人總會挖空心思準備一點好菜,除了逢年過節,小孩子不可能在家里飯桌上見到的那些菜。

小孩子一年見不到幾次葷腥,肚里沒多少油水,又不能要求每個孩子都是少年老成,要是上了桌,很可能客人沒動兩筷子,菜就全進了小孩子的肚子,對主人家來說,這得多失禮。

所以,小孩子就不被允許上桌,女主人得負責看著孩子,也就跟著不能上桌,久而久之,這衍變成一種規矩,偏離了它出現的初衷。

南易和陳豫章只是泛泛之交,哪怕是酒興正酣,也不可能把自家的私隱拿出來當話題,只能是一個個話題試探,最終鎖定在足球上。

然後……

「什麼玩意,那天我差點把電視機摔了,四年啊,又盼了四年,都是臭腳,臭腳……香隊不是東西,就不能放放水?只要踢平就能出線啊,四年啊,又要等下一個四年。」陳豫章痛心疾首的嚎道。

「那天我就在工體,我跟你說,我都拎著酒瓶子沖到球場邊了,要不是被保安給按住,我肯定給姓曾的腦門開個瓢。」

「可惜了,可惜了,就該給他開瓢,比賽前,我想至少能摜香隊三個球,唉!」陳豫章呡了口酒,說道︰「你說,下一屆我們能沖進去嗎?」

「能,一定能!」

南易送出一個善意的謊言。

「對,能,一定能。」陳豫章振奮了一下精神,指了指飯桌上一盆黑乎乎的東西說道︰「南經理,吃啊,這是我朋友幫我從海邊帶來的,好像挺貴的。」

「是不便宜,海參可是好東西,我還年輕用不著,陳科長你自己吃兩根。」南易謙讓道。

「好,我吃……」

兩人的酒並沒有喝的太久,臨近八點,南易就提出告辭。

听到動靜,陳母就從臥室里出來,和南易一來一回說上一段有標準答案的客套話後,就吩咐陳綠送南易下樓,自己則留下照顧陳豫章。

「南易哥,你什麼時候走?」

「明天下午。」

「還會再來嗎?」

燈壞了,樓道里只有軟綿綿的月光灑著,人影渾濁,人臉更朦朧。

「應該會。」

「我可以給你寫信嗎?」

陳綠的小鹿亂躥。

「你有筆友嗎?」南易不答反問。

「沒有。」

「我也沒有,那我們做彼此的第一個筆友?」

「好啊。」谷懺

「那我的信該寄到哪?」

「學校,不,不行,還是寄到我家吧,我家的地址……」

「不用說,我已經知道了,我的地址是京城燕南園88號,郵政編號十萬,要是以後更新地址,我會在信里告訴你。」

「嗯,我也一樣,會在信里告訴你。」

「好了,你該上去了。」走到樓下的樓梯口,南易就駐足對陳綠說道︰「陳綠同學,好好學習天天向上。」

「嘻嘻,南易哥,好好工作。」

「再會。」

「再見!」

一夜好眠,南易抓緊時間多去了幾個地方,把廣信經濟點逛了一個囫圇,等坐上火車,他連個硬臥都沒混上,只落了一個硬座。

南易坐的是一輛紅旗列車,同時也是一輛進京列車,硬件采用內燃機車牽引,動靜沒那麼大;軟件上服務特別好,上車不到一個小時,南易已經看到列車員給兩個乘客縫了紐扣。

六月,天氣已經變得悶熱,特別是相對封閉,熱源又較多的硬臥車廂,廣播里時不時的就傳出廣播員呼喚醫生的廣播。

中暑,在八十年代初的幾年是一種不可忽視的大病。

原因和分田到戶有關,過去還是大隊的時候,社員去看病,自己付不出錢,那大隊上有義務先給墊上,鬧下的饑荒就從工分里慢慢扣,對社員來說,就有這麼個地方隨時可以借到救命錢。

大隊改村,該分的都分了,村里沒錢,看似也沒有義務替村民墊付醫藥費,手頭不寬裕的農民就進入一個小病靠扛、中病靠撐、大病靠天的時期。

身體有點毛病會用各種土辦法對付,運氣好,土辦法管用,病好了,運氣不好,身體就留下了隱疾,太陽底下一曬,熱衰竭、熱痙攣,人直接就過去了。

這種情況,城里會好的多,不管家境如何,要在城里活下去,手頭總會有一點活錢,再加上城里也沒有太多的土辦法好想,病到扛不住,總得上醫院。

至于看完病鬧多大的饑荒,要發愁也是後面的事情。

所以,這會的列車員對乘客中暑的事情非常重視,經常坐火車出差的旅客也可以在火車上見識各種治病的辦法,土辦法、針灸、放血、氣功療法,還有祝由科。

南易看著離他不遠處的一個中暑病人被人抵住後心,又被人喂了一碗符咒水悠悠轉醒,明顯有好轉的跡象,他都搞不清楚這病人是自己扛過來的,還是被氣功或符咒給救了。

他不懂醫,也不懂什麼氣功和符咒,只能當個吃瓜群眾看看熱鬧。

忽然,南易的眼前一黑,一個背上背著一塊折疊板的三九年華婦女走到他面前站定,「同志,打不打麻將?」

「我不賭錢。」南易搖搖頭。

婦女一听南易說的,就說道︰「不打錢,火車上沒事做,消磨下時間 。」

「有搭子?」

「有,有,我去叫。」

婦女一听有門,忙不迭的點頭轉身去叫人。

很快,婦女就拉著一男一女過來,給南易介紹,「這是小李,這是小田,都是我在車上叫的 ,你們可以管我叫妹。」

「我姓南,你們可以管我叫小南。」南易介紹了下自己。

「別介紹了,開始開始。」

妹急咧咧的喊了一聲,就去和南易邊上的乘客協調換位的事情。

一共四個乘客,妹做通兩個乘客的工作就行,剩下的兩個,南易點頭即可。

位子協調好,妹就把自己背上的折疊板拿了下來,一撐開,就是一塊帶著兩條腿的板,一頭可以擱在火車桌上,看樣子就是為了在火車上打麻將訂制的。

「姑,你真厲害,為了打麻將還做了張桌子。」南易感慨道。

妹從包里把麻將牌拿出來,一邊還嗔道︰「什麼姑,叫我妹。」

「好好好,妹就妹 。」

妹拿出來的居然是一副國花麻將,也叫台麻將,玻璃鋼材質,不便宜,在當下很稀罕,南易是第一次在國內見到。

嘩啦啦,麻將牌被倒在「麻將桌」上,什麼也不用說,四人立刻上手開始碼牌。

「打什麼牌?」南易一邊碼牌一邊問道。

「老坎麻將 ,我們那的玩法你們又不懂。」妹回道。

老坎麻將就是老麻將,全國各地玩法大體上一致,只是各地融入了一點自己的規則。

建國後,麻將銷聲匿跡過一段時間,七十年代才作為娛樂工具死灰復燃,至于成為賭具,就是這兩年的事。麻將在玩法上剛剛進入地區差異化演變初期,各地大多還在玩老麻將。

比如眼前的妹,五川口音,有麻將癮,南易猜她多半是蓉城人。

後世,蓉城地區有一種非常有名的麻將玩法「血戰到底」,當下,這種玩法就還沒有形成,蓉城如今只是摒棄了風牌和听用,缺一門的打法都沒有徹底定型。

「貼紙條?」等碼好牌,妹又說道。

「可以。」

「行。」

「沒問題。」

「杠加一張,沒大牌,沒莊。」

南易三人又一致同意。

「擲骰子啦。」

說著,妹就把兩顆骰子扔到桌上。

骰子滴溜溜轉了幾下就停了下來,一顆四,一顆五,相加九,在自手。

過四墩,抓拍……

牌一抓好,妹的臉上就滿是喜色,看樣子抓了一手好牌。

「紅中。」

「杠!」

南易推出三張紅中,把塘里的紅中撿回來,順手在牌尾模了一張牌,拇指往牌面一抹,直接就把麻將牌亮開,「菊花,不好意思,補花。」

說著,南易又去牌尾模了一張。

南易不賭錢,不代表他不會打麻將,其實他是玩美眉麻雀的頂尖高手,經常一把牌就可以讓美眉輸到月兌褲子,另外,業務麻將他也沒少打。

「胸……二餅。」

啪,一個二筒被南易打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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