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4章 故去的歲月

作者︰春天花田投推薦票 章節目錄 加入書簽

院落之中,空空蕩蕩,只夏侯楙與那名雙手拄拐的老頭坐在庭木上,低下頭來竊竊私語。

曹昂走進院內時,突然聞到一股藥香,便笑著問道︰「你受傷了?」

夏侯楙抬起頭,望著曹昂,默默的應了一聲,「傷到了手臂,抓曹茂時落下的。」

曹昂見他受傷,長長的松了口氣,轉身在那名雙手拄拐的老頭身上掃了掃,問道︰「他是誰?」

夏侯楙道︰「他是幫華佗熬藥的僕從,半聾半啞,手腳也不靈便。」

曹昂聞言,心里更加安定了。

他走過去,坐在夏侯楙左手三尺外,問道︰「你是什麼時候去的宛城?」

夏侯楙啞然失笑一笑,眉眼之中,飽含苦意。

「大公子如此健忘?連我什麼時候去宛城都不記得了?」

曹昂微微皺眉,沒有接話。

夏侯楙繼續往下說道︰「去年春夏相交之際,清河小姐與程家三公子大婚,就在那一天,我離開許都,遠走宛城。大公子,臨別之際,我還特意向你辭行,你莫非忘了?」

經過夏侯楙這麼一提醒,曹昂確實想了起來。

但,他當時根本就沒在意,只以為夏侯楙想出去歷練歷練,從未將他的離開,與程陽清河大婚扯上關系。

夏侯楙面容苦澀,又帶著些許悲憤,抬頭望著藍田,語音不急不緩的道︰「大公子,我知道你今天來,是要問我宛城的狀況。在你還沒開口之前,我有一個問題也要問問你。」

曹昂道︰「有什麼事情,你直接說,不需要遮遮掩掩的。」

夏侯楙點了點頭,正色道︰「當初,你與主公是不是打算把清河許配給我?」

曹昂眼皮猛的一跳,似乎意識到了什麼。

他想了想,終于明白了。

難怪夏侯楙遠遁宛城,逢年過節都不回家。

難怪他跟了曹丕,死活要與許都作對。

實際上,夏侯楙恨的是程陽,曹丕恨的是自己加程陽。

他們兩個一拍即合,都將自己和程陽視為了眼中釘、肉中刺。

曹昂悶悶的嘆了口氣,並未回答。

夏侯楙追問道︰「是不是?當初,你們是不是打算把清河許配給我?」

「已經到了這一地步,子林,你又何苦……」

「我只要答案!是,或者不是!」

不等曹昂把話說完,夏侯楙直接吼道。

曹昂下意識的往後側了側身,嗯了一聲,面容惋惜的道︰「是有這麼回事,不過,也只是幾個長輩私下里念叨念叨而已。當時,有人勸誡家父,說你,說你不懂謀略,不懂政務,只會鑽研些買賣上的營生,配不上清河,因此,家父便打消了這個想法。」

夏侯楙忽然站了起來,盯著曹昂怒道︰「有人勸誡主公?大公子,你還要瞞我多久?你當我不知道嗎?丕公子全都對我說了。」

「你在得知主公要將清河嫁給我時,一而再再而三的極力反對。並且當著丁夫人、卞夫人,曹丕、清河的面,說我夏侯楙是無能之輩,不能眼睜睜的看著清河往火坑里跳,有這事沒有?」

曹昂的臉色漸漸變得陰冷,但,他還在克制。

夏侯楙見他不答,豁然近前一步,沖著曹昂質問道︰「有!還是沒有!」

「有!」

曹昂高聲叫道,「有!告狀的就是我!曹昂!但清河是我妹妹!我親妹妹!除了父親,她是我最親的家人,而我,是她唯一的依靠!懂嗎?你懂嗎?」

夏侯楙雙目赤紅,滿臉恨意,曹昂的那些理由,他根本就听不進去。

他只是握緊拳頭,一邊在院子里走來走去,一邊死不甘心的自語道︰「我是火坑,我夏侯楙是火坑。清河,清河,你們明明要把清河嫁給我,為什麼又,為什麼又……」

說著說著,夏侯楙漸漸哽咽。

他又恨又氣,又怒又悲,轉眼之間,已是淚如雨下。

眼見曹昂唏噓感嘆,似乎十分不忍,夏侯楙突然靠近幾步,追問道︰「大公子,我對清河,真的是,真的是……唉!我就直接說了,她哪怕嫁了人,我也願不離不棄。只要你能成全我,我夏侯楙從今往後,全都听你的。我這條命都給你,行不行?」

曹昂淡然苦笑,搖了搖頭,勸道︰「他們現在很幸福,你,你就不要多想了。」

夏侯楙怔怔愣愣,瞬間噎住了。

幾息過後,他突然變得失魂落魄,難以自持。

熬藥的老者,也就是司馬懿,見他心神動蕩,幾乎快要失了分寸,便敲了敲庭木,荷哧荷哧的笑道︰「兒女情長,英雄志短。夏侯公子,雖然你一片痴情,可伊人已作他婦,春曉帳暖,每日每夜,免不了床頭卿卿。你哪怕有再多不舍,再多恨意,可又能如何?」

「倒不如想一想,以後該怎麼辦。」

夏侯楙驀地一顫,情緒漸漸穩定下來,漫步走了回去,依舊坐在庭木上。

話到此處,曹昂原本打算問問曹丕的底細,可他見夏侯楙是這副樣子,也不知道該怎麼開口了。

恍惚間,院落之中一片死寂。

過了約一刻鐘,陶罐里的草藥慢慢煮沸了。

司馬懿俯身彎腰,用湯匙小心的撥弄了兩下,隨後便靜靜的暗示道︰「公子,藥已熬好,可以用了。」

夏侯楙動了動嘴唇,盯著陶罐里的藥湯,似乎仍有話要說。

他在內心深處極力掙扎,想了許久,等司馬懿再次催促時,便又騰地站了起來,望著曹昂,苦苦哀求道︰「大公子,我最後再問你一次,你能不能……」

曹昂直接拒絕道︰「不可能!你不要痴心妄想了,這件事情,絕對不可能!」

夏侯楙目如寒蟬,面如死灰。

他對曹昂的最後一點念想,對許都的最後一點希望,也隨著曹昂的那句不可能,全都消散了。

他點了點頭,不再廢話,端起陶罐,放在庭木上。

隨後便走到里屋,抽出一條白綾,藏在了袖子里,拿著桌子上的大碗走了出來。

司馬懿端起陶罐,夏侯楙捧著大碗,二人彼此對視一眼,一邊裝作盛藥的樣子,一邊偷偷交換了一個眼神。

曹昂看了看,沒當回事,低下頭,正想著自己剛才的話是不是太重了,要不要說兩句好听的緩和緩和,突然之間,就見夏侯楙猛的跳了起來,跑到了自己身後。

他下意識的想要站起來,結果,夏侯楙不知從何處抽出一條白綾,緊緊的勒住了自己的脖子。

對方出手太快,下手太狠,勒住自己的脖子後,又用膝蓋頂住了自己的後背。別說曹昂根本就沒有防範,他哪怕有所警覺,在白綾套住脖子的一瞬間,就已經無濟于事了。

掙扎了幾下,曹昂漸漸沒力氣了。

他眼前一片昏黑,視線也越來越模糊,想要憑借最後一口氣,大喊呼救,可脖子上那道白綾,就像一條鐵箍,死死的鎖住了他的咽喉,任憑他如何呼喊,始終發不出一絲聲音。

只幾息時間,曹昂便雙腳一蹬,軟軟的癱在了庭木上。

夏侯楙剛要松手,司馬懿突然警覺的提示道︰「沒死透!讓老夫來!」

他拿起拐杖,從中間往兩邊一折,抽出了藏在里面的短劍,瞄準曹昂的咽喉,唰的刺了過去。

簡簡單單的一劍,曹昂的脖子,頓時血流如注。

顯然已經死透了。

夏侯楙松開白綾,緊閉雙眼,靜靜的站在曹昂身後,一言不發。

「司馬先生,如你所言,我們已經將大公子,將大公子他……,大公子既然已經沒了,丕公子他,他當真能繼承大統嗎?」

司馬懿雙目放光,尤其在親手殺了曹家子孫時,心里更有說不盡道不完的暢爽。

他荷哧荷哧笑了一陣,拿起短劍,一邊享受著復仇帶來的快意,一邊沖著曹昂的身體開始鞭尸。

直到他累了,雙手揮不動了,司馬懿這才心滿意足的回過頭,對夏侯楙說道︰「老大一死,老二自然要上位。夏侯小子,你放心,曹丕只要回到許都,曹操哪怕再恨,也不會對他下手。等他當了許都之主,清河那妮子還是你的。」

「至于你父親夏侯惇,他是曹營後軍的大元帥,通文通無,能力出眾,曹操不會對他怎麼樣的,反而還會因為你的緣故,委以重用。咱們放心的走好了,不會怎麼樣的。」

夏侯楙眉頭舒展,終于露出來一絲微笑。

他拿出早已收拾好的細軟包裹,跑到後門,看看沒人,就要招呼司馬懿過去。

司馬懿收起短劍,依舊藏在拐杖里,趁夏侯楙人在遠處,背過身子,蘸了點血水,在青石板上寫道︰「黑山青冢,白虎作倀。不殺曹賊,天下皆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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