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再見了,大黃

這一刻小七的淚水奪眶而出,嗚咽中搖著頭︰「不會,不會。」它沒有任何辦法,唯一能做的只有流淚。

「我本來想叫你去村里,去果園,我不想你看到我死時恐怖的樣子,更不想你內心留下恐懼的種子,那種度日如年的感覺,我已經受夠了,是的!我受夠了,來吧!來吧,開始必定會有終結,我能死在我這輩子用心活著的地方應該感到滿足了。」

小七哭了,淒慘的哭了!大黃也哭了,吼叫著、發泄著的哭著。

「兩只死狗大早上的叫啥叫!」三叔抽著旱煙不滿的怒斥幾聲,男主人在一邊賠笑著一邊也罵了幾句,對于他們來說狗的哭和咬叫聲,笑和咬叫聲都是一樣的,不同的只是聲音的低沉或高昂,但同樣是「汪汪」的叫聲。

「點點,你走吧。去村里、去果園,去別的地方,晚上再回來。」大黃帶著焦急的語氣催促著。

「走?」小七仿佛想到了什麼︰「對,對,大黃跑吧,跑了就不用死了。」

「跑?」大黃苦笑一下︰「能跑去哪里?我生在這里,長在這里。我去的最遠的地方是村里,去過最高的地方是果園的後山,我的一切都在這里。我能跑去哪里!」

小七凝眸著大黃,這一刻它感覺大黃那強壯的身軀變得如此嬌小。

「還記得我說過的嗎?就算我跑了也不過是跑了,我的靈魂無處可去。我們世代在這片土地上,已經和這片土地相依相連,我雖然害怕、膽怯,但我不會墜落先輩的光輝!還記得我跟你說的老古董嗎?」

小七點著頭,這一刻它已無力在說任何話語。它的內心充滿了矛盾,填滿了悲哀和痛苦,悲哀的是命運!痛苦的是離別!

「老古董曾經告訴我們一個故事,很久很久以前我們村子里的一戶財主花高價錢買了一只土狗,這只狗就是我們祖先,那個時候的土狗並不是廉價的代名詞,某一年財主家因為生意上資金周轉不上導致破產。你知道的,人類世界是自私的,當財富消失,聲譽掃地時,所有的朋友掉頭而去的時候,唯一沒有拋棄他,唯一不忘恩負義的,就是他的狗。我們的祖先不管主人是否貧困或富貴,健康或病弱,都守在主人的身旁。只要能靠近主人,不管地面冰冷堅硬,寒風凜例,大雪紛飛,它都全然不顧地躺在主人身邊。哪怕主人無食喂養,它仍會舌忝主人的手和主人手上因抵御這個冷酷的世界而受的創傷。縱然主人已經是貧困的乞丐,它也像守護王子一樣伴隨著他。當萬物共同的結局來臨,死神奪去了主人的生命,尸體埋葬在寒冷的地下時,縱使所有的親友都各奔前程,而這只高貴的狗卻會獨自守衛在墓旁。它仰首于兩足之間,眼楮里雖然充滿悲傷,卻仍機警地守護墓地,忠貞不渝,直到死亡。」

小七望著大黃那瞬間充滿斗志的樣子,它知道在這個故事的指引下,它找到了它的信念,找到戰勝恐懼的信仰,找回了昨天、今天失去的義無反顧的忠誠!

「抱歉,我剛剛軟弱的樣子讓是否讓你覺得像一個小丑一樣可笑。」大黃笑了,笑的很開心,很快樂,那天真的笑容融化了死亡帶來的冰冷。

「點點,你走吧,去遠處去吧,晚上再回來。」大黃第三次語重心長的叮囑著。

小七搖了搖頭,含著淚水的目光帶著堅定︰「我會看著你走,你是我的朋友亦是我的老師,你教會了我很多。」

「朋友!」大黃欣慰的看著小七,然後略帶玩笑的說︰「你別看到那個場景嚇的尿褲子,你知道你是很膽小的。」

哀愁的氣氛被沖淡了許多,憂傷的旋律中夾雜著淡淡的歡快,而這種歡愉是那麼的蒼白和無力。

「我才不會呢。」

「我以後不在了,記得要凶一點,村里那些家伙都是欺慫怕惡的,勇敢一點,不要在懦弱,不然你在村里沒地位的,連喜宴的資格都沒有。」小七知道的,以前都是大黃在照顧它,村里那些本地狗和雜交犬才不敢過分的欺負它。

「我以後不能照顧你了,你有什麼事去找來旺,它和我關系最好,看在我的面子上它應該會關照你的,記住別招惹黑球和憨頭,它們不喜歡你,以前是族老和我在,所以不會過分為難你,還有雜交犬那邊你要小心……」大黃嘮嘮叨叨的說著,它把小七看成自己的弟弟一樣,它從小就沒見過父親,忘記了母親,而那些兄弟的氣味早已模糊,小七可以說是它一手帶大的,它現在唯一放不下的就是小七。

听著嘮叨不斷的大黃,小七內心溫暖著,眼角濕潤著,它不會再說任何改變大黃心意的話,因為如同大黃說的這或許是它的宿命,也是它的宿命!現在它信了,它開始以一只本地狗的感覺活著,它沒有祖先,也許有的,但是最它的祖先不像大黃的祖先有故事,有意義!靈魂的深處對于自己不是純種薩摩耶的羞慚感少了許多,畢竟小時候留下的創傷不是輕易能夠磨滅的。

「大黃、大黃過來。」男主人手里拿著繩子親切的叫喊著,那誘惑的聲音如同來自地獄的魔音。

「我該走了,點點記住我剛才說的話。」小七很想告訴這個朋友,它更喜歡別人叫它小七,但它知道這樣做這個唯一的朋友會帶著遺憾離去,因為大黃希望它能傳承它的一切。

小七用力的點著頭,淚水在也忍不住的噴涌而出。

大黃故作輕松的笑著,搖晃著尾巴一步步走向主人身邊,平靜的接受著繩索套在了脖子上,那是一根主人最後賜給它的禮物,它的整個身體顫抖著,這是本能的反應。當主人將繩索另一頭交給邊抽煙邊微笑的三叔時,大黃回頭看了眼小七,那雙跟小七告別的眼楮中充滿了絕望而又出奇平靜,沒有狂吠,沒有狂咬。

吹拂的北風帶著憂愁,飄雪仿佛為之落淚比起剛才下大了許多,遠處樹林間冬鳥似乎被這個無情的天地壓抑的發出淒慘的「蟈蟈羊」聲。

三叔牽著大黃向那歪脖子樹走去,「嘎吱、嘎吱」鞋子和雪地的摩擦聲響亮著,大黃每走一步離開塵世的腳步就更近一點,狗窩里的小七眼眶淚水彌漫,身體顫抖看著那一步步走向死亡的大黃。

被白雪覆蓋的歪脖子樹下,大黃為即將到來的死亡打著哆嗦,腦子里不斷的想著先輩故事,想到大黑,想著族老,想著曾經主人對自己的好,想到那些曾經和自己歡好過的雌犬,回想過自己和本地犬的是是非非,與雜交犬的地盤相爭,這一切的一切現在想來不過如一個夢一樣。夢終究會醒,醒來的結局就是用這最後的軀殼報答主人。

會恨嗎?有怨嗎?大黃笑了,是的!笑的很心酸,付出了一切得到的不過是一個不算完美的結果。十年對于一只狗算圓滿的話,它已經活了五年了,半輩子的奉獻,半生的守候,主與僕的將在此刻終結。

三叔手里的繩索從歪脖子樹的一端拋了過去,那樹枝上的雪花印入一圈圓形的花輪。

冒著火焰的煙卷丟在白雪中顯得格外淒厲,粗壯的雙手握住繩子用力向上拉扯,大黃的身體慢慢升高,脖子深處的窒息感使它口中發出「啊嗚,啊嗚」的聲音,四肢在空中胡亂的掙扎,四腳胡亂的蹬動著,樹上的雪花由于外力的作用驚的四處飄落。

狗窩中小七已不敢在往下看,閉上的眼楮流下了一行淚水,那淚水瞬間被寒風風干看不出任何痕跡,只有眼角出的濕潤敘說過它的悲傷。

大黃的痛苦是短暫而又漫長的!這種痛苦的漫長是窒息帶來的持久,從意識的清晰到模糊到昏厥最後才是死亡。短暫的是哀默,可悲的不過是思想頑鈍,致死不悔。

天凝地閉,寒風侵肌,折膠墮指,生命凋零。歸于世間的平靜是凋謝的花朵,是枯萎的綠草,是冰封的河流,是了無生機的大地。

大黃死了,帶著對主人的忠誠走了,那顆曾經熾熱的心現在已經變得冰涼,它的眼楮依然漆黑,只是空洞的眼神中沒有一絲光亮,它的生命已經完結。

雪花安靜的飄落著,三叔手法麻利的放下大黃的尸體,男主人已經燒好了開水,歡笑聲從兩人彼此的打趣中傳來,月兌毛,開膛,分解,熬制,每一個過程都是如此的熟練,散落的血映在雪上,渲染出的點點滴滴,如同綻放的梅花白紅相間、絢麗而又冰涼。

死了!終于走了,它說的宿命還是到了,時間快的讓人措不及手,小七內心顫抖,身體因為害怕發著抖,口中發出的「嗚咽」聲,是對于大黃死的恐懼,還是對于自己以後命運的相同感到膽寒,或許,都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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