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章 獸醫

作者︰葉公好龍A投推薦票 章節目錄 加入書簽

清晨六點,陳玉強兩人就在門外喊了。

今天是農歷閏八月十三,鄉里逢大集的日子。

他們進山這幾個,只要家里沒啥事,田里也不忙的,今天都要去趕集。

陳凌高聲應了句,就起床收拾東西。

家里這幾窩兔子長起來了,他和王素素往日里照料的不錯,個個長得肉嘟嘟的,很是肥碩,已經能出欄賣了。

眼看著馬上下一窩兔子要產下來,這次他還要買兩只羊回來,正好趁著趕集把這些兔子賣掉,騰出來地方。

一只只草黃色的兔子被陳凌抓著耳朵塞進籠子里。

三十來只兔子,裝了三個大籠子。

玉強和陳澤幫著他,三人就人手一個趕到大隊去了。

今天趕集是要開拖拉機去。

村里以前沒這玩意兒,是洪水後從縣里開過來的,不是手扶的,是帶方向盤的那種。

工程隊之前用這個拖拉機和泥來著。

就是摘了前邊柴油機的三角帶,掛上套子連上攪拌機和泥用。

走的時候也沒開走,就把拖拉機暫時留在了大隊上,縣里說是讓村民們建房修壩用。

不過也夠舊了,煙囪都斷成了兩截子。

他們趕到大隊的時候,院里拉開了電燈,王立獻幾個人正在收拾拖拉機上的雜物,然後把柴油機里的油箱和水箱加滿。

拖拉機手的任務,自然是落到了陳凌身上。

其他人也有不少會開的。

但是不敢在山道上開。

「玉彬,你們先下來,我把機器搖開……」

「嘿嘿,富貴叔你直接搖唄,俺們在車斗上坐著妨礙不到你。」

這幾個小子知道要趕大集,起的比他們還早,爬上去就打著瞌睡不想下來了。

「我搖開還得把拖拉機掉頭拐出去,磕踫到你們咋辦,快下來。」

听到這話,這些年輕小子才嬉皮笑臉的跳下車斗。

陳凌握著搖把,搬動減壓,先慢慢搖著試了兩下。

還別說。

這拖拉機看著老舊,機器還挺靈活的,搖起來一點也不重。

「呼哧呼哧……」

搖了沒幾下,就把機器搖熱了,拖拉機「突突突」的冒起一股黑煙。

「嘶,這煙味咋還這麼好聞哩。」

「俺也覺著好聞。富貴叔,小汽車是不是也用搖把開的?」

「小汽車用啥搖把,方向盤下邊有鑰匙,用手一擰就打著了。」

陳凌坐在拖拉機上掉過頭,轉了幾個方向,從大隊的院子里緩緩開了出去。

「上車了!東西帶全了沒?」

陳凌大聲喊道。

拖拉機的煙囪斷了,機器聲音很大,不喊著說話,眾人根本听不清楚。

「全著哩。」

「富貴啊,路上勤注意著點,山道上溝溝坎坎的多著哩。」

陳玉彬等幾個小子的老娘不放心,專門跑了過來,湊到拖拉機跟前,叮囑道。

「知道了。」

「……」

「二嫂子放心,富貴經常開小汽車的,拖拉機難不倒他。」

踩了離合,掛上檔,拖拉機突突突的開出村子,車頭的大燈很亮,把微黑的天色照的明晃晃的。

幾個婆娘一口氣送到村口,瞧著拖拉機越走越遠,直到最後再看不見。

「從桃樹溝繞吧,他們那邊修過路了,比金門村還寬敞。」

翻過一道山梁後,陳凌駕車拐到正西方向的山道上,這時候王立獻就及時的提醒道。

「行,那咱們今天就走桃樹溝了。」

于是到了金水河跟前,陳凌又向南開去,隨著地勢漸漸變高,一個小村子出現在眼前,參差的房屋坐落在金水河兩岸,也不過百十來戶人家。

開著拖拉機從橋上過去,沖出這個小村子。

天色漸漸亮起來,清涼的晨風拂面而過,天空下依然山巒連綿起伏,還好山道經過修整之後,拓寬不少,現在也有個三四米寬了,路面上還鋪了一層碎石和細沙,下雨也不會泥濘。

「他娘的,要不是這次發大水,估模著這條道都沒人肯修。」

「可不是,以前這條道窄的,驢車過都有一邊懸空著,能把人嚇尿,更別提拖拉機了。」

現在山路寬敞,走的順當多了,二十幾里的路倏然而過。

六點半出村,一個小時多點趕到鄉里。

這時候大集上的人不算多,攤子才剛剛開始往外擺。

陳凌便徑直將拖拉機開過去,在距離騾馬市不遠的地方找了個向陽的寬闊地兒,將拖拉機橫放著停好,把車斗的擋板放下來,獵物、兔子和眾人一塊擺在前面。

現在人少,陳凌不想干守著攤位,就道︰「我去騾馬市轉轉,你們有人去嗎?」

「俺們不去了。」

「富貴叔你要干啥?又要買牲口?」

「嗯,看看有賣羊的沒。」

他其實是想去騾馬市找人問問老巴家住哪兒。

畢竟懷了羊羔的母羊,肯定是不會有人拉出來賣的。

都是等著羊羔產下來,養大了再去賣。

只能托騾馬經紀幫著去找。

走到西邊的騾馬市,現在人也還很少,只有零星幾個人,牽著幾頭大驢,還有牛馬,蹲在樹下說話。

他走過去遞上煙打听了下,老巴的名頭果然夠響亮,立馬就問出在哪兒來了。

「老巴頭兒這個點兒不在家,跟他家大女婿在畜牧站哩,你去那邊找他吧。」

「畜牧站?是過了衛生院,最北面那個吧?我從那兒路過幾次,也沒個啥招牌。」

「對,就那個。招牌在門外那棵老槐樹後邊掛著塊木板子哩,你走近了看就知道。」

「好 ,我過去瞧瞧去。」

出了騾馬市,陳凌沒從衛生院那里走,直接朝著北邊,在長樂鄉村外繞了一圈,繞到了畜牧站。

鄉里的畜牧站有些年頭了。

大門是兩扇遍布銹跡黑色鐵門,很窄小,門口也就一米五六寬,門口有個小斜坡,左側有棵枝葉繁茂的老槐樹,樹後的門框果然釘著一塊長長的木板,漆成了白色,其上用毛筆寫著「長樂鄉畜牧獸醫站」等字樣,但也已經泛黃褪色。

陳凌打量了兩眼,走了進去,里面青磚鋪地,飄著縷縷炊煙,入門沒走兩步,就驚起一陣狗叫。

「有人嗎?老巴哥在不在?」

看到有陌生人進來,一只雜毛土狗抻著鐵鏈在一棵棗樹旁跳來跳去,不斷狂吠。

「誰啊?」

一個聳肩塌背的黃臉老漢從東邊屋子探出腦袋。

正是那騾馬經紀老巴頭兒。

看到陳凌後就是一愣,然後露出笑容︰「喲,你不那誰麼?」

「等了你好幾個大集,都沒來,你那小白牛咋樣?不好養吧。」

「這次得虧你來得早,等俺吃口飯,待會兒帶你挑個好的大牲口……」

陳凌聞言擺擺手:「沒事,我不急的,老巴哥你先吃飯,不過我這次來不是買牲口的,是想托你幫我找兩只懷了崽兒的母羊。」

「啊?要找啥玩意兒?懷崽兒的母羊?」

老巴被搞了個一臉懵。

「嗯,想買回家產女乃,給家人補身子用的。」

陳凌解釋道。

「這樣啊……」

「等會兒給你問問,你放心,俺在這十里八村還是有點名頭的。」

「集上找不到就給你去村里找。」

老巴明白過來,就痛快應下。

陳凌自然也知道,他這個老騾馬經紀的厲害。

「達,二娃子家的羊不就剛下的小羊羔子麼?女乃水正多著哩。」

這時候,一個戴眼鏡的方臉漢子從廚房端著鍋碗出來,放到院子里後,又對陳凌笑道︰「小兄弟,母羊生小羊羔前十來天才下女乃哩,你找懷崽兒的,倒不如找已經生下羊羔的。」

「不然買回去還得伺候母羊生產,再說你要是路遠的話,買回去說不定成啥樣哩。」

「是啊,這個我也知道。」

陳凌點點頭,而後道︰「其實兩樣我都行,路遠不是問題我也有辦法,不過關鍵是看人家樂不樂意賣。」

「可不是嘛,今年肉貴得嚇人,家里有羊羔,有豬崽兒的,哪里舍得賣?」

漢子應著,對老巴道︰「那達你吃了飯帶著小兄弟去趟二娃子家吧,順便看看他那邊咋回事,俺就不去了。」

「行。」

……

等老巴吃好飯,太陽已經升高。

老巴就挎了藥箱子,帶著陳凌向北出了長樂鄉,村北野樹雜亂,沿著土石小道走了不到二里地。

到了一戶人家,說是人家其實不準確,看周圍傾倒的糞便,還有這佔地面積,這明顯是個養雞場。

進去後,院子是南北長條形的,東西兩側是長長的雞舍,中間是石頭磚塊鋪的地面。

一個禿頭頂,腫眼泡,大小眼,留著八字胡的漢子正在院子里,光著腳丫子用鐵杴配飼料。

見到老巴領著個生面孔過來挺驚訝的。

「老巴叔,你咋來了?」

「放心,俺不比你哥本事差。二娃子,你家雞咋回事啊?」

老巴背著手走到雞舍跟前,透過窗口打量著問道。

「這幾天不知道咋了,俺家的雞老是拉稀,現在好多雞的子都是紅的,再這樣下去,快把腸子拉出來了。」

二娃子愁眉苦臉的道。

「換新飼料了?」

「啊?換了啊,叔你咋知道。」

「鬧了腸炎咧,是光蛋雞這樣,還是公雞也這樣?」

「這,這俺倒是沒注意,俺這就去看看。」

二娃子連忙扔下鐵杴,光著腳就跑進了雞舍。

老巴和陳凌也跟著走了過去。

雞舍味道並不好,有股子熱燻燻的臭,伴隨著雞腥味,很難聞。

兩人還沒走到跟前。

就听二娃子慌急的大叫一聲,「叔你快看看,這雞咋死了這麼多?」

走近一看,果然雞死了一大片,公雞母雞都有,起碼十多只。

「俺飯還沒吃,就配了個飼料,這才一會兒工夫……」

二娃子急得直跺腳,禿頭兩邊的頭發亂顫,他急壞了。

「是你的飼料不對,換了啥新飼料?」

「俺看這雞今年下蛋不勤快,就在飼料廠買了幾袋子機制飼料……」

「不應該吧叔,俺往年也買啊,都沒出過啥事哩。」

「那你說為啥雞成這樣了?」

老巴用手一指,好幾只雞的腸子都被啄了出來,從雞拉稀,雞月兌肛,發展到互相啄肛,啄肛容易成癮,不超五天時間,這些雞都會死光。

家財萬貫,帶毛的不算。

禽類疫病傳播最是快速,一死一大片,最快一夜時間就能死光。

「一般的雞得了腸炎,可沒這麼狠的。」

見到這個二娃子還是不太信,陳凌在旁邊提醒道:「今年大水把好多糧食沖泡了,人根本不能吃,最後都拉到了咱們縣的幾個飼料廠……」

一听這話,二娃子臉色立馬變了。

「日他先人,敢坑老子!俺這就去找這些狗日的討個說法。」

「干啥?現在往飼料廠跑,你這雞救不救了?」

「啊?還能救?」

「能救,以前的舊飼料還有麼?」

「有,就夠吃一天的。」

「一頓的就夠,你把這包藥粉攙進去拌好,俺先給這些雞打一遍藥針。」

老巴頭兒說著,等二娃子匆匆拿著藥包走出去,對陳凌歉意的一笑。

「沒想到他這邊的事這麼麻煩,你要有事的話先去忙吧。」

「沒事,我不急。」

……接下來,陳凌見這老漢也顧不過來,就上前幫著一塊給雞打針,一針管打三分之一,三只雞一針,倒是快得很。

「二娃子,把死了的雞趕緊清出去,門窗全都打開,通通風,再給俺去畜牧站拿點藥針……」

「好 叔,這兄弟是站上新來的獸醫麼?干活真伶俐。」

「你個二娃子別廢話了,趕緊拿藥針去。」

等二娃子走了後,老巴瞧著陳凌用針管子抽滿小藥瓶的注射劑,捉住一只雞扎下去,只注射三分之一,準確無比。

不由得點頭贊許說︰「手真穩,確實比俺們都干得好,還肯幫忙干這樣的活,你這樣的年輕後生不多見咧……」

然後又對陳凌說啥這些年,沒人願意干這行,尤其年輕人,誰還樂意干獸醫啊。

掙錢少,還髒的很,十來年整個長樂鄉的獸醫沒超過五個,既是防疫員又是獸醫。

老巴說這活兒就是用得著的時候才有人找,平日里還不如騾馬經紀吃香。

陳凌一直奇怪他為啥還有一身獸醫的本事。

老巴就說他本來就是獸醫。

要不然身上沒點真本事,怎麼能當好騾馬經紀?不過他也沒想到,做獸醫沒出名,當牛馬經紀出了名。

「以後家里牲口有啥毛病,就來鄉里喊俺,站長是俺家大女婿哩。」

「哈哈,行啊。」

「老巴哥,你們畜牧站還要人不?」

陳凌笑著問道。

「要啊,咋了,你還真想干這個?」

老巴很吃驚,他覺得這後生俊秀白淨,都不像莊稼人,怎麼會想到干獸醫。

陳凌點頭說是。

這畜牧站姥姥不疼舅舅不愛的,就那麼幾個人,平日里沒人管,沒啥要忙的,他掛個名也沒啥。

其實干不干這行,一點都不重要。

關鍵是,以後頂著這個名頭,自家的家禽家畜之類的,養的稍微好一些,也不會有啥人多嘴來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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