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零八章 莫要沖動

數騎親衛,從楊舒與張敬之面前疾奔而過。

楊舒眉頭猛皺︰「好似是李睿?他不護恃李承志,亂跑什麼?」

張敬之猜測道︰「可能是軍令過于復雜,不便用旗鼓傳遞,只能派快馬傳報!」

「也不用派親衛幢帥去吧!」楊舒狐疑道。

不過也就是懷疑了一下。

到此時,已算是大局已定,只等擒殺了劉慧汪,便是塵埃落定。

即便出了萬一,讓劉慧汪跑了,也無傷大雅……

一路走來,兩人也明白了過來,猜到李承志為何停止進擊。

最不該退兵的時候,劉慧汪卻偏偏鳴了金?

最該拼命或是逃命的時候,那些胡騎偏偏一動不動?

這分明是有埋伏,在等李承志上鉤……

雖然早已震驚到麻木了,但楊舒和張敬之還是下意識的對李承志生出了一絲佩服。

李承志臨戰之時的嗅覺太靈敏了。

也不要覺的只是快了一絲而已,但就是這一絲,往往就能決定一場數萬大軍、乃至十數萬大軍交戰的戰局勝負……

李松離開後,李承志就看到了這兩位,早早安排親衛等候,帶進了陣里。

李承志還在瞭望,並沒有下來的意思,楊舒與張敬之自然知道現在不是講究這些俗禮的時候,也不在意。

兩人剛走近雲車,突听一聲急呼︰「二叔,救我……」

聲音有些熟悉,張敬之順聲一看,見雲車底下跪著一個人,被綁的跟粽子一樣。

再仔細一看,竟是張奉義?

張敬之臉色微變︰這分明是犯了大罪了……

不然李承志絕對不會在如此大庭廣眾之下折他張氏的顏面,也更不會在如此緊要關頭,管這些雞毛蒜皮的小事。

張敬之之前也只以為,李承志比李始賢還要桀驁不馴,還要百無禁忌。

但自從動了結親的心思,換了個角度再看,卻驚奇的發現︰李承志行事極有分寸,該退的時候絕不會剛,該軟的時候絕不會硬,該守禮的時候比君子還像君子。

溫和的時候謙恭如玉,但該翻臉的時候,親爹的面子都不給……

張敬之想不通︰怎會有性情如此復雜,甚至近似自相矛盾的人?

要麼奸詐,要麼就忠實。或者是寬厚,反之則偏激,很少見兩種性格相反的品質會體現在同一個人身上。

但李承志何止是一種?

不該有的一樣都沒少……

心里驚疑著,張敬之往前兩步,肅聲問道︰「犯了何事?」

張奉義哭求道︰「二叔……我……我也不知啊……」

不知?

張敬之的臉色突然一冷。

真要不知,你怕什麼?

此時的張奉義臉色煞白如雪,身體抖的如同篩糠,瞳孔緊縮,已然驚懼到了極致。

這分明是犯了殺頭的死罪,而且此時已知事發,所以才會如此害怕。

張敬之一聲厲吼︰「說!」

看他眼神鋒厲似箭,張奉義猛的一個激靈,但嘴都還沒張開,突听「 啷」一聲。

一塊約一寸左右的青銅令符從雲車上拋下,跌落在了張奉義面前,上書六個粗率剛勁的陰銘篆紋︰鎮守員外將軍!

之前讓張奉義心生向往,羨慕無比的六個小字,此時卻如懸頸之利刃,駭的他瑟瑟發抖︰事發了……果然是事發了……

張敬之瞳孔猛縮。

員外將軍屬雜流,一般不入品級,多授與軍中隊主,或將官親衛。

但要加上鎮守二字,要麼是鎮守奚康生的親衛屬官,要麼是鎮府軍前軍斥候的主官,類似于李時這樣的斥候隊主。

張奉義還未舉官,他哪來的這種東西?

張敬之剛一抬頭,李時又恭聲應道︰「半個時辰前,末將回營時,在營南一里處抓到了四個奸細。自稱授奚鎮守之令,來听司馬調用……但至今日,已在營外藏了三天。

除此外還稱,三日前,岐州刺史李韻便已親率五千輕騎,萬余甲卒,潛行至我大營以南六十里左右……兩刻前,末將去探查時,已見大軍亮明旗號,行至營南二十里左右,暫時停駐後,再未見有繼續進擊的跡像……」

意思是確實有大軍,而且確實是一萬五,正在二十里外虎視眈眈……

楊舒的臉色猛變。

昨日李遵帶來的軍令上還說︰李韻已然出兵,至多兩日,就會進攻烏支。

這才過了一夜,李韻卻突然到了營南二十里?

難道那封軍令是假的,李遵在說慌?

根本不可能……不然李時半刻前才探查到的大軍,是鬼變的?

三天前,李韻的南路大軍就已行至白甲營以南?

不但潛行,還派了奸細,整整窺探了三天,而且口稱︰是授奚鎮定之令,來听張司馬調遣……

張敬之眼前一黑,搖搖欲墜。

李時眼尖,一把扶住了他。

楊舒則慌亂的撿起了令牌。

弘農就在華州,楊舒也在鎮守府中任過職,一眼就能看出,這令牌是真的。

他更沒有愚蠢到質問李承志,有沒有審清楚,那四個是不是叛賊派來離間官兵和白甲軍的奸細……

只因他知道,這種事情,奚康生和李韻完全能做的出來。

至于原因……

誰讓李承志這麼強?

連他親爹李始賢接到信報時,都九成九的懷疑這是叛賊的奸計,更何況連李承志是何方人物都沒有听說過的奚康生?

奚康生九成九以為,他楊延容和張敬之,要麼是受了脅迫,要麼是……也已經反了……

而所謂的舉世無雙的白甲軍,世無其二的李承志,在奚康看來,無疑是于劉僧汪同類的誘餌,引誘官兵上鉤的。

所以奚康生才會送來假軍令、假消息,目的就在于迷惑李承志。

等將計就計,平了在涇州以東和以南設下埋伏的叛敵,奚康生就會騰出手來,給李承志和劉慧汪致命一擊。

藏在白甲營眼皮子底下的奸細、李韻和其率領的一萬五千大軍就是明證……

想到此處,楊舒的眼角狂跳。

完了,要糟?

自己能想明白,但問題是極怒之下的李承志能不能想明白?

李韻帶著大軍,竟然整整看了三天的戲?

前兩天無所謂,那今日呢?

這漫天的煙塵,震耳的嘶殺,以及兩陣之間的尸山血海,累累焦骨,難道是用紙糊出來的?

而且差一點,白甲營就敗了……

易地而處,換成自己,怕是也要反!

怪不得,自入陣後,自己就看到李承志一直在往南眺望……

楊舒臉色一白,手忙腳亂的想爬上雲梯,口中大聲急呼︰「李承志,莫要沖動……」

吼聲剛出口,猛覺一股大力襲來,楊舒止不住的往後急退兩步,一跌在了地上。

他還以為是李承志的親衛,心中更加焦急,但抬眼一看,竟是張敬之推的他?

你瘋了?

他剛要大罵,猛見張敬之抬起頭,往上急聲嘶吼︰「承志,你信不信我?」

信不信我?

李承志有些失神。

這句話,與自己之前喝問李松的那一句,何其的相似。

他微微一笑︰「司馬重了……若是不信你,張奉義怎可能還活著?」

意思是我要真懷疑你,怎可能讓你活著見到還活著的張奉義?

張敬之心中猛松,高聲說道︰「那你等我,一定要等……我現就出營,去見李韻……多則半日,少則兩個時辰,入夜前必定回轉……」

「老夫同去!」

楊舒抬手一指,嘶聲勸道︰「李承志,莫要沖動,千萬莫沖動……不為其他,只為這關中數州的兩百萬百姓考慮考慮……再想想,你起兵的初衷,是為了什麼?」

不怪楊舒和張敬之這麼急。

別說李承志這種百無禁忌、就是天王老子來了也別想逼著我低頭的性格。就是換成他們,也不大可能咽得下這口氣。

奚康生和李韻一個不慎,就有可能讓李承志誤會。

若是把李承志逼反了,就算奚康生真有六萬大軍,鹿死誰手,還真不一定……

看看劉慧汪就知道了,這樣的賊和尚再來一百個全都綁一塊,也不配給李承志提鞋……

「是啊,我起兵之初,是為了什麼?」李承志一聲長嘆,又悵然回道,「二位放心,晚輩不會反的……除非,有人逼我……」

怕的就是這個呀……

楊舒越發焦急,厲聲吼著張敬義︰「還等什麼?」

張敬之目光下掃︰「想必是顧及我的臉面……那就且先留他一命,等我回來親自動手……」

這是不想李承志為難的意思。

至少以後,李承志不會因殺了張奉義,而見了張氏族人尷尬……

李承志溫聲笑道︰「司馬放心,我心中有數!」

而後又朝下冷喝道︰「李時,率一隊白騎,護恃好二位!」

張敬之點點頭,又冷冷的看著張奉義,「罵你已是無用,只望你好生思量,該如何保全父親兄弟、姐妹至親的性命……」

話語雖輕,卻透著無窮的殺意,像是被澆了一盆冰水,張奉義從頭到腳涼了個通透。

張敬之,我祖乃是你從父(堂叔)呀?

自己不但要死,連父母家人都有可能受連累?

李承志,那可是朝廷的官兵,你竟然敢反?

隨著張奉身體一抖,竟淋淋灕灕從褲襠里流出了水,一股臭味飄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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