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籠絡人心

出了前院,李承志看到一群老卒,正在教新丁披甲。

北魏實行的是府兵制,每戶一年,必須出一個壯丁服三個月到半年的兵役,所以家家戶戶都備有武器甲冑。

但涇州安定了十數年,基本沒發生過大的戰事,民戶出兵役,至多也就是當當茂卒守守烽台,或是跟著抓抓賊,大多數的時候還是挺安全的。

所以什麼樣的甲都有︰皮的、竹的……李承志還看到幾副拿木板拼的,明顯是剛剛才湊起來……

但換成老卒,就猛然不一樣了︰人人披的都是札甲,個個戴有鐵盔,人手一支三米多的長槍,有不少腰里還別著腰刀。

人數不多,也就一百左右,個個神色輕松。

這一百老卒,便是李松所說的李家家臣。

一半是府上的家丁,就是李松只要一喊「來啊,把郎君給我綁了」,就絲毫都不會猶豫的撲上來的那群混賬。

剩下的一半,便是李家的那五十多戶隱戶。

但不管是哪一半,都是早些年跟著李始賢打過仗,經歷過生死的。

這一百人不用納稅,不用出徭役,全由李家負擔。

而且一年輪換一次︰一半在自個家里種地,收獲多少都是自個的。一半在府上當差,祿米還不低。

除此外,一到年頭節下,李始賢更是會賜下無數的酒肉米糧,這些人整車整車的往家里拉……

而涇州的其它門閥,雖然也養著類似的家臣壯僕,比如胡保宗的胡家,但至多也就是免去稅糧和徭役,俸米和賞賜是別想了。

區別只在于,李家的這一伙,全是百戰老卒……

這才是李松一言不合就開干的底氣所在。

他們和人馬俱甲的柔然鐵騎都硬懟過,就根本沒把這些亂匪放在眼里,正笑笑罵罵的,各自給自個帶的兩個新丁傳授著經驗。

「莫慌,跟在我身後,我說射就射,我說沖就沖,我說殺就殺,我說停就停……」

「一群亂民而已,見過什麼世面?估計一個照面就潰了……」

「主事可是說了,郎君答應,斬一級,便賞一匹帛,比爺爺我當年打蠕蠕人(柔然人)賞的還多……」

我什麼時候答應的?

李承志一腦袋的問號。

看到李承志,一個又黑又壯的漢子一聲厲吼︰「肅靜!」

這是李松的弟弟李柏,年輕時當過李松手下的斥候隊正,卸甲歸田後,李始賢便讓他給李松打下手,管著李家的西莊。

知道昭玄寺的僧人也已造反的消息,李松便讓他帶著所有佃戶,搬到堡里來了……

听到李柏大吼,院內頓時鴉雀無聲。

稍傾,又听一聲驚天震地般的齊吼︰「郎君!」

李承志被嚇了一跳,心想這些混賬,今天怎麼突然就對他這麼尊敬了。

估計李松說了什麼鼓舞士氣的話,比如郎君也會同我等一起御敵之類……

看著眼前這三百雙亢奮而又激動的眼楮,李承志突然渾身一顫,一股酥麻感傳遍全身。

身上的血液似是被點燃了一般,心跳的咚咚直響,眼眶有些發熱,像是要流出淚來,想跟著吼一聲,但嗓子里卻像是堵了一塊東西,連氣都像是出不來了……

李承志沒當過兵,但至少參加過軍訓,知道自己是被這肅殺熱血的氣氛給感染了……

他用力的呼了幾口氣,盡量的讓自己的身體不會發抖,聲音不會發顫,才故做鎮定的說道︰「誰沖頭陣……」

即然要打,就肯定要有人沖陣,若是騎兵,便是錐形陣中當做矢鋒的那一個,若是步兵,便是陣列中最前面的那一排……

論危險,再沒人能危險過他們了……

可能是被李松警告過,今天的李顯明顯乖巧了不少,老老實實往前一步,將胸口的甲葉敲的梆梆直響︰「秉郎君,父親命我領二十騎,率先沖陣……」

李承志暗嘆一聲︰果然。

李彰李顯這兄弟倆的體形,天生就是做沖鋒大將的,往前一站,光是那一身彪悍之氣,也會讓敵人先怯上三分。

而且兩人被李松派去做過一年的茂卒,殺過人,見過血,不算是新丁,這麼大的戰事,李松肯定要用他們。

李承志點點頭,把全甲往前一遞︰「把這個換上,有點小,但將就能穿……」

李顯的眼楮猛的一亮︰「這是……胡校尉的魚鱗甲……竟然連馬鎧都有?」

他身上現在穿的是一副札甲,至多護住上半身,連脛甲和甲裙都沒有,只能綁兩層皮甲應付。

但魚鱗甲卻不同,除了能遮蓋全身之外,連接甲片的皮繩全都壓在甲片之下,不像札甲一樣露在外面,挨的刀多了,甲就有可能會散。

兩者之間的保命系數,根本不在同一個檔次……

雖然平時被李松罵作蠢貨,但也只是反應稍慢一些而已,李顯又不是真傻。

他用力的吞了一口口水,壓下心里的感激,斷然搖頭道︰「父親說了,郎君也要上牆,與我等一起御敵,怎能無甲冑防身?」

李承志暗暗的撇了撇嘴。

這話明顯是你爹為了鼓舞士氣,拿來糊弄新丁和你這樣的愣頭青的。

有你爹在,還用的著我御敵?

除非你爹死了……

再一個自己站在牆上,又不用接敵,身邊肯定有盾手護著,不用穿甲都行,何必浪費這麼好的東西?

真要到了守不住的那一步,穿不穿這甲又有什麼區別?

「有你爹在,我還用的著穿甲?」

李承志懶的和他廢話,將甲往李顯腳下一扔,發出「咚」的一聲巨響。

然後他又回過頭,看著李彰︰「你呢?」

李彰就顯的恭順多了,恭恭敬敬的回道︰「我與六叔率的是步卒,負責包抄……」

六叔便是李柏……

李承志心里有些感慨。

李松對李家忠心不忠心,看眼下就知道了。

沖鋒打頭陣的,不是他兒子,就是他親弟弟……

而他們原本是兄弟六人,但現在只剩下老四李松和老六李柏,剩下的,全都跟著李其和李始賢戰死了……

所以即便李松對他說抓就抓,說綁就綁,但李承志從來沒有抱怨過,該有的尊敬,一絲都沒少過……

因為他知道,正因為李松盡忠職守才會這麼嚴厲,換個有歪心思的,不說動什麼手腳,只是睜只眼閉只眼將他放走,這冰天雪地的天氣里,別說逃,能不能活過一夜還是兩說……

他嘆了一口氣,指了指旁邊老卒抱著的那副魚鱗甲︰「全甲只有這一副了,你們誰穿?」

李彰嚇了一跳︰「這可是二郎的甲……」

「你個慫貨,我爹的甲又怎麼了?平時你兄弟倆欺負我的時候怎麼不想想,我還是你家二郎的兒子呢?」

李承志罵了一句,又一指李柏︰「他們歷來都不怎麼听我的話,你同他們講!」

說著便轉過身,帶著抱札甲的那個老卒,回去穿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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