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四七章 勢如水火

還未到清泉宮,李承志就听到了「啪啪」的脆響,好似還夾雜著幾絲悶哼。

走近一看,竟是兩個黃門在打板子。挨杖的那一個,正是跑去昭陽宮傳詔的年輕太監。

旁邊就站著劉騰,竟然在親自監刑。黑著一張臉,恨不得就地打死的模樣。

不怪劉騰惱怒。

這個蠢貨,來了竟無半絲遮掩。昭陽宮中如何發生的經過,皇後如何說的話,他竟一字未改的秉給了皇帝。

皇帝大怒,大罵劉騰無用,並喝令劉騰親自去喚,並說了許多喝斥皇後的狠話,讓他代傳。

劉騰急的直冒火︰以皇後跋扈記仇的性情,別說他劉騰,便是皇帝親至,怕是也召不來李承志。且絕對會大鬧一場。而這一切,皆是他劉騰一個疏忽惹出來的。

皇後自是落不了好,他劉騰難道還能置身事外?

正自又驚又疑,又怕又懼。察覺宮門忽開,禁衛竟放進了一個人來。劉騰猛一抬頭,隨即大喜︰竟是李承志?

堂堂內侍中、大長秋卿,兼太府卿,位比劉芳、崔光之流,竟主動迎了上去?

他又驚又喜的問道︰「李候郎是如何月兌身的?」

月兌身?

這詞用的好,可不就是月兌身麼?

李承志回道︰「下官勸了勸殿下,殿下深明大義,便準了……」

皇後深明大義?

這說的應該不是高英吧?

劉騰奇道︰「如何勸的?」

死太監,哪那麼重的好奇心?

李承志心里罵著,隨口道︰「下官︰冤家宜解不宜,殿下就答應了……」

劉騰眼珠子一滯,直戳戳的盯著李承志︰你糊弄鬼呢?

皇後要是能听的進去這種勸,我把腦袋割下來給你……

不敢耽擱,劉騰拉著李承志就走︰「陛下怕是等急了,快隨我進去……」

充華屬九嬪之一,其上還有皇後與三夫人,所居之處並不是很大。也就十余步就到了殿階下。劉騰讓李承志稍候,說是進去幫他秉報。

李承志似是有些心不在焉,只是輕輕的嗯了一聲。且不自覺的就上了殿階,到了殿門外。

本是有違禮制的,李承志該下階下等候才對。但劉騰只當他心急,就連候坐在外殿的于忠也未在意。

本是等著李承志給他問禮,但等了半天,既不見李承志張嘴,也不見他拱手,于忠詫異的一抬頭。

李承志直勾勾的盯著殿階上的一個身影,就似釘住了一樣,竟挪都挪不開。

順著一瞅,才知他猛盯的是胡充華的堂弟胡保宗。

于忠身為皇帝近臣,且兼衛尉卿,自是知道許多隱秘之事,更是清楚李承志與胡氏的恩怨糾葛︰若不是李承志,安定胡氏八九成是會一蹶不起。

但也是因為李承志,安定胡氏依舊落了個半死不活︰死了一個刺史不提,胡鐸、胡保宗盡皆被免,被廢為庶人。

不然胡保宗何至于跑到京中來尋門路?

且皇後剛剛遇刺,其中就有胡保宗的影子。便是從高氏這里論,這兩人也是勢如水火……

于忠頓時好奇起來,猜測這二人甫一相見,不知該如何應對。

胡保宗委實沒想到,會在這里踫上李承志。看到他的那一剎那,第一時間就想起了以往種種。胡保宗只覺五味陳雜,明知這是生死仇敵,卻生不出報仇的勇氣來。

李承志的目光卻像是針,刺的他渾身不自在。不知費了多大的力氣,胡保宗才做到泰然自若,面不改色。

他更想不通,李承志為何會來此處?

實是被刺的受不了,胡保宗猛一咬牙,厲聲喝問道︰「你為何來此?」

我為何來此?

李承志冷冷一笑︰「皇帝讓我來的,你有意見?」

于忠差點喝一聲彩。

好家伙,連「陛下」都不稱了,竟直呼「皇帝」?

怪不得陛下動不動就罵你是逆臣?

李承志又悵然一嘆︰「我原以為,你會問一句別來無恙?」

別來無恙?

別來無恙!

若不是你,我何至于如喪家之犬一般寄人蘺下?

看李承志依舊風輕雲淡,依舊如涇州一般縴毫不染,翩翩如玉,依舊還是那副高高在上、目中無人架勢,胡保宗猛的紅了眼。

「若不是你,我何至如此?全是拜你所賜,你倒問我別來無恙?」

果然還是如以前那般沉不住氣,一激就炸?

「還真是白眼狼啊,難道不是你胡氏咎由自取?」

李承志冷笑道,「也罷,來而不往非禮也?你問我為何來此,我也且問你,你為何還沒死?」

胡保宗眼皮一跳,嘶聲道︰「我為何要死?」

「為何要死?」

李承志悠悠一嘆,「那毒針是你雕磨的吧?謀害皇後的大罪啊,怎麼沒將你胡氏夷了三族?」

就如受驚炸了毛的貓,胡保宗原地跳起了三尺高︰「你放屁,不是我……」

李承志緊聲逼問︰「不是你,那是誰?」

胡保宗猛的醒悟過來,臉色一變,比紙都白。雙腿當即一軟,「騰騰騰」的往後好幾步,差點一頭栽過去。

不是我……胡保宗豈不是承認,他知道是誰?

外殿內的于忠、剛出內殿,正要喚李承志入內的劉騰等,皆是听了個清清楚楚,眼楮全都直了。

你這是在陷害胡保宗麼,你這是在打陛下的臉……

果不其然,猛听殿內一聲厲喝︰「放肆!李承志,你莫非要造反?」

你也真會扣帽子?

李承志低眉耷眼的往下一拱︰「臣不敢!」

「不敢就給臣滾進來……」

皇帝又罵道,「于忠、你莫非是死人不成,就看著這一對混帳在御前大放獗詞?各降一級,鞭二十,跪至酉時!」

李承志都想罵娘︰又降?

再降就成正八品了,竟還不如剛入京的時候?

對了,我護駕、救治皇後的功勞,你何時賞給我?

于忠連往起身,隔著殿門往下一拜︰「臣有罪!」

正看著好戲,誰知道李承志會突然發難,而且膽子大的敢破天,連皇帝都敢隱射?

還有這胡保宗,以往見過幾次,看著也挺機靈,但怎一遇李承志,就蠢的跟豬一般。

他們哪知胡保宗早被坑成了條件反射,且心里窩著火,猛一見李承志,智商就直線往下降……

被皇帝罰鞭刑,且要暴曬大半日的,自然不是他們兩個,而是李承志和胡保宗。

不過李承志要先進去治病,便是要罰,也得出來以後再說。就只能先打胡保宗了。

于忠手一揮,示意著禁衛將胡保宗押下去。又看了看正等著力士將軍檢查醫囊、藥箱的李承志,心中一動,沉聲道︰「李候郎,某佩服你!」

簡直是丈二和尚模不著頭腦?

「郡公重!」

謙虛了一句,李承志又狐疑道,「敢問為何?」

「為何?某為官近二十載,升官比你快的見過不少,便如趙修、茹皓,但貶官比你頻繁的,還真就沒有!」

于忠隱隱冷笑︰「好自為之吧?」

何需好自為之?

從正八到從九還有三級呢,應該……夠用了吧?

李承志哪會在意這個,暗暗自嘲著,又朝于忠拱了拱︰「謝過郡公提點!」

還真就是在提點,于忠的隱意是︰莫要再咨意,真惱了陛下,說不得就會落個茹皓、趙修一般的下場。

見他會意,于忠微一點頭,又一指胡保宗︰「拉至宮外,執刑!」

胡保宗面如土色,就如行尸走肉一般,任由著禁衛往外拖。

為保會如此?

于忠與高肇是死仇,理應對李承志冷眉橫眼才對,為何會提點于他,且是聖前?

還能為何?

自是不想讓李承志如愣頭青一般惱了陛下。陛下心情好,他們這些近臣自然也就好過些。

當然,也與那日元雍的提醒有關︰似李承志這般,且看陛下對他的態度,未嘗不會成為第二個茹皓、趙修一般的喜臣。

便是不結香火情,至少也不能讓他與高氏太過親近……

……

收走了一些可疑之物,禁衛才將他放進了殿。剛一進去,就先看到皇帝冷著一張臉。

「在為皇後打抱不平?」

扯淡?

連高肇都不敢,我李承志何德何能,敢替皇後鳴冤?

他索性實話實說︰「臣不敢。只是心有不平,一時憤然,竟就失了智?」

意思是被胡保宗一激,一時口不擇。

「呵呵呵?」皇帝竟冷笑了起來,「你素來奸滑,竟也有失智的時候?」

李承志眨了眨眼皮︰「臣真若奸滑,就不會三番兩次的惹惱陛下了!」

元恪都愣住了,有心斥罵,卻無以對。

還真就是這般的道理?

一想起李承志方才逼迫胡保宗之,又想起之前的那兩次,元恪就氣的想咬雅︰「你除了氣朕,還會什麼?」

會的多了去了!

李承志一指藥箱︰「臣還會治病!」

劉騰心都顫了。

這是純粹把于忠的勸告當成了耳旁風?

若是他人,早就恭首貼耳,急呼「臣有罪」了。李承志倒好,每次都能把皇帝頂個倒上牆?

光憑這分膽量,錄遍百官,就絕找不出第二個來。

元恪只覺胸口直發悶︰「那就給朕治……若是治不好,朕將你貶成吏……」

于忠簡直是烏鴉嘴,還真就要連降三級?

心里罵著,他又順著元恪的手指一瞅。

許是折騰累了,胡充華竟然睡著了?

怪不得皇帝能和自己扯半天閑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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