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四章

趁二人愣神的功夫,李承志奪門就跑。

門一打開,就能看到郭存信就站在祠堂門外的台階下,再往後丈許,才是張敬之。

這兩人明顯是怕李始賢與郭玉枝誤會,所以才有意離了那麼遠。

郭存信打著哈哈︰「干坐著太無趣,我便提議帶二兄在府里游賞一番,哪知走著走著,就到了這里?」

李始賢雙目暴突︰簡直放屁?

牌樓上那麼大的「李氏先廟」四個字看不到?

游到哪里都不可能游到祠堂里來,這兩個分明就是故意的。

什麼意思?

怕我李始賢會對承志不利?

扯什麼鳥蛋,這是爺爺的親兒……

看李承志暗暗舒氣的模樣,李始賢逾發覺的不是滋味︰感覺兒子與舅弟,以及舅弟的舅兄才是一伙的,自己這親爺親娘倒成了外人?

「懷德莫怪,我與留實確實是無心……」張敬之也笑吟吟的幫著腔。

爺爺信了你的鬼……

李始賢皮笑肉不笑的回應著︰「奉直兄重,是我怠慢了二位才對……也是怪我,思兒心切,拉著承志多說了幾句……」

多說了幾句?

郭存信瞄了瞄郭玉枝手里的木杖︰好一個思兒心切?

自己與舅兄若是來晚一點,李承志即便不被打折腿,估計也得挨兩下狠的……

正月復誹著,隱覺頭皮有些發涼,郭存信本能的抬眼一看,恰好迎上郭玉枝冰涼的目光。

他冷不丁的一個激靈,硬是擠出了一絲笑︰「姐……姐姐……」

「郭存信,你好的很呀?」

郭玉枝將木杖放到了供桌上,又冷冷一笑,「不急,等哪日得閑,我姐弟二人再慢慢敘舊……」

郭存信都快氣哭了。

這分明是拿兒子沒辦法,轉而想把仇記到了自己這個兄弟頭上……

李承志,舅舅被你害慘了。

不知道你娘是老虎麼?

……

不論如何,哪怕在座的幾位皆知李氏族人到底有沒有死,但該做的樣子,還是要做一下的。

宴席上的不但是素席,連湯也是素的,酒更是連影子都無。

幾人都吃的寡淡無味,唯獨李承志……

他就跟餓死鬼投胎一樣,大口大口的吃著水煮菜,喝著沒有半點油腥,連鹽都沒放的素湯。

委實是軍營中的時候,苦味比咸味都要重的硝鹽將他吃怕了。

再加從戰場上繳獲的死馬、死驢死騾等不算少,人人都愛吃,他又不好開小灶,也只能跟吃一起吃。

一來二去,猛然間見頓素食,就跟山珍海味一樣……

看著看著,郭玉枝的眼淚又下來了。

都餓成了這般模樣,可見往日里受了多少罪?

可憐剛一入門,好飯沒吃上一頓,差點被自己和夫君一頓好打……

郭玉枝紅著眼,顫顫巍巍的給李承志盛著湯,但越想越是心酸,淚珠就跟散了的珍珠一般,一顆顆的落進湯盅,碗里……

這是生怕自己吃的太寡淡?

李承志接過了碗,剛要往嘴邊送,猛听郭玉枝一聲悲愴︰「娘不問了……」

李始賢都被驚呆了。

夫人竟然改性了?

李承志狂喜。

別看他老神在在,那是因為裝的好,其實早就忍不住要撓頭了。

他很清楚,要是連父母都說服不了,日後的羈絆絕對少不了……

但牙都還沒呲出來,又听郭玉枝一聲冷哼︰「只是今夜……有能耐你永遠別回來……」

李承志的臉猛的往下一胯……

別說他,就連郭存信都替外甥發愁︰自己這姐姐,真心不好對付……

雖各懷心事,但都是成了精的人物,席間並不見沉悶,氣氛很是和諧。

直到子時,宴席才散。

郭玉枝將李承志領到東廂,又抱著他痛哭了一場,才戀戀不舍的離去。

看著淚眼婆娑的李玉枝,再看看滿臉躊躇的李始賢,李承志心里陣陣滾燙。

如此父母,還有什麼不能接受的?

這若是和平盛世,娶幾房妻妾,生幾對兒女,賺點小錢,或當個小官,再陪著父母慢慢老去,豈不美哉?

但可惜,此時偏偏是中國史上少有的亂世中的亂世?

想要不成為砧板上的魚肉任人宰割,那就只能自強不息,想辦法成為有資格握刀的那個人……

任重而道遠……

李承志重重的吐了一口氣,等李始賢和郭玉枝轉過耳門,消失不見,他才關上了房門……

……

東坊,刺史府!

已是子夜,但刺史府內燈火通明,亮如白晝。

三步一哨,五步一崗,護衛多的能壘成人牆。就連牆頭,房頂都隱見穿甲的士卒。

不怪達奚小題大作,而是白日里的那一幕委實將他驚的不清。

城牆月復中竟都能藏人?

天知道城中是不是還有余孽……

親自巡視了一遍,見各處無礙,達奚才拖著疲憊不堪的身材體進了府衙。

各處都亮著燈,包括奚康生臨時歇息的房間。

達奚稍一沉吟,走過去敲了敲門。

「進!」里面傳出奚康生沉穩的聲音。

推門而入,達奚看到奚康生正拿著一封文書沉思,手邊還擺著一些零零碎碎,有字帖,有書信,有盔甲,有刀槍,竟還有一件絲衣……

看到達奚,奚康生放下手書,又沉吟道︰「難不成,這世人真有神授之人?」

達奚眼神微微一動,往那封手書上瞄了一眼。

其上蓋有大印,應是一封軍令,但那字……說是狗爬都算是夸贊。

歪歪扭扭不說,十個字里有一半,不是缺腳就是缺手,連自己四歲的幼子都寫的比這個好看。

不用猜也知道,這是李承志早期的親筆手書。

而劉慧真栽髒給李承志的那兩封造反的檄文,就是依照類似的手書臨摹出來的。

也早已被從父身邊的文書和記室識破,那檄文並非李承志手書。

而奚康生在意的也並不是這個。想也能知道,那是讓劉慧真狗急跳牆,構陷李承志的……

他驚奇的是李承志的成長速度。

先看李承志前前後後的筆跡︰初時就如剛剛啟蒙的稚子,別說寫的難看,竟連字記都沒記全?

但時間稍長,那字就如月兌胎換骨一般,越寫越工整,越寫越好看,至最後,竟已有了些獨具一格的風骨,雖不敢說是「大家」,但絕對能被稱一聲「好字」!

而這從前到後,也就兩月而已……

再看那詩,初時寫的是這樣的︰蓮上一蛤蟆,一戳一蹦……

遠看隴山黑糊糊,上頭細來下頭粗。

如把隴山倒過來,下頭細來上頭粗……

還有︰

什麼東西天上飛,東一堆來西一堆?

莫非天神蓋金殿,篩石灰呀篩石灰?

這都是什麼狗屁玩意,這也能叫詩?

但兩月之後,李承志竟能寫出「了卻君王天下事,贏得生前身後名」,「只解沙場為國死,何須馬革裹尸還」等等令人震耳發聵、心驚神搖的傳世之作?

奚康生以為,便是李承志的外祖,被贊為學富五車、滿月復經綸的郭成,怕也是作不出來的。

換成李承志的祖父李其倒有幾分可能。

倒不是說李其的才學要比郭成的高,而是祖居李氏以《韓詩》傳家,術業有專攻……

至于李始賢……呵呵呵……

除了字與詩,還有張敬之與楊舒的書信中也多次提到過︰李承志有如靈智初開,初時什麼都不懂,但稍一研習,便能一日千里……

而最讓他們驚嘆的,便是李承志的軍事天賦。

初時連行軍擺陣都不懂,但不足一月,便能舉一反三,推陳出新,創出的新陣、新戰術,就能讓人拍案叫絕。

其余不論,只說空心陣,連奚康生見了都暗暗心驚。

還有那斥候探報之法、行軍傳訊之術,皆是能前人所不能……

仔細想來,李承志這並不能說是天智神授,一朝開智,就達到了常人所不及的高度。

反而像是個剛出生的嬰兒,一點一點的成長起來的。

不過就是成長的速度快了些,別人要用一輩子都達不到的高度,李承志去只用了兩個月。

而且還在繼續成長?

這才是最讓奚康生驚奇的。

他很想看看,李承志最終會成長成什麼樣……

達奚想了好久,也沒個確定答案,只好老老實實的回道︰「佷兒委實不知……」

奚康生又微微一嘆。

是啊,連自己都想不通,何況達奚?

他放下手書,又拿起一顆如同稻米一般的東西。

又像是一顆銀豆,通體發亮,而且入手也頗沉。

達奚仔細看了一眼,好似與李承志送給從父的那把隕鐵刀的才質頗為相似?

「你沒猜錯!」達奚點了點頭,「此物便是從李家堡的那湖底挖出的,應該就是李承志所稱的那天降隕鐵的殘渣……」

達奚覺的好不驚奇,下意識的又從桌了抓起了兩顆。

感覺有些重,還有些硬。

但只看材質,確實與那隕鐵刀一般無二。

「真是隕鐵?」達奚驚奇的問道。

「十之八九!」奚康生點了點頭,「去挖反書和檄文的細作順手挖了挖,確實在湖底挖出了焦土,以及泥沙都被煉成琉璃的痕跡……除天降流星,或天雷轟擊,再無它法造出這般場景……」

達奚仔細瞅了瞅手里的那顆鐵渣,又猛的倒吸了一口涼氣︰「豈不是說,李承志那刀,竟全是用隕鐵煆制的?」

「所以我才說暴殄天物!」

奚康生黯然一嘆,又指了指腳邊的那具甲︰「此時再想來,李承志或許沒有說謊,這甲中,可能真摻了這等神物……」

溫馨提示︰方向鍵左右(← →)前後翻頁,上下(↑ ↓)上下滾用, 回車鍵:返回列表

投推薦票 上一章章節目錄下一章 加入書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