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章︰鴻門宴

這天涉皇帝是什麼意思,簡直是不言而喻。

慕祉年接了這道聖旨時,面色已經不能用難看來形容。皇兄居然真的這般不念舊情,皇叔若是真的就這般只身前往,只怕是有去無回。

慕無淵手中緊緊攥著那道聖旨,他如何還能自欺欺人?此時此刻,他不得不承認,原來多年來的盡心盡力輔佐,朝夕相處的親情,都抵不過權力的爭奪。

慕祉年看著慕無淵一直面沉如水的樣子,無端地有些心慌︰「皇叔,你不要再回去了,我一個人去。你就待在北地,我去求皇兄……」

「祉年,」慕無淵終于開口打斷了他,俊逸的面上冰寒得如結了霜︰「你讓我待在北地,祈晟難道就不會對我做什麼了嗎?」

「我若是按照聖旨上的指令去往臨安,必是一死;若是偏安北地一隅,照樣會被祈晟以擁兵自重,抗旨不尊討伐,最終也不過是一死罷了。」

慕無淵的語氣平淡,仿佛在說一件在普通不過的事情。可是听進了慕祉年的耳朵里,只覺得是把他的一顆心放在油鍋里反復煎炸。

一邊是從小到大對自己疼愛有加的皇兄,一邊是自己從小敬重有加,對自己的成長功不可沒的皇叔。這讓他這個夾在中間,一直被照顧著的人,極為煎熬。

慕無淵一雙冷峻的眸子看向慕祉年,這曾經也是他最為疼寵的一個小佷兒,心地赤忱,他原本也不願讓他卷入這些是是非非里來。故而之前連自己身中寒毒,是何人下毒,都瞞著他。

可是如今,這個小小的少年,也終究見識到了許多他曾經一點都不曾接觸過的恩恩怨怨,他又該如何抉擇呢?

慕祉年面色極為痛苦,他思考了半天,艱澀道︰「皇叔,您能不能相信我一次,和我一起回天涉,我不會讓皇兄傷害你的。」

慕無淵淡淡地看著慕祉年張口結舌地向他解釋著慕祈晟一定是對他有什麼誤會才會如此,字字句句都是在為他那位皇兄開月兌,慕無淵心里反倒逐漸平靜下來。

「好。」慕無淵點點頭,平靜道︰「祉年,皇叔相信你一次。」

慕祉年沒有注意到慕無淵眼中一瞬間的落寞,像是松了一口氣似的︰「皇叔放心,以前都是你護著我,這回也該輪到我護著你了。」

慕無淵淡淡的點點頭,也沒說話,慕祉年有些尷尬,不知道他在想什麼,便也閉上了嘴,呆愣愣地坐在一旁。

半晌,慕無淵才開口了︰「你喜歡臨思言吧,我知道。」

原本還挺平靜的慕祉年臉上在听見這話時,頓時就像個煮熟的蝦子一般,連忙否認道︰「皇叔說什麼呢!我……我怎麼可能喜歡她那樣沒臉沒皮的女人!」

慕無淵淡淡地笑了笑,似乎有些悵然若失︰「若是以後我不能再來天霽,你代我去看看她,北地祁連地帶有一處酒肆,叫香滿樓,是她開的。你每年去點一壺酒,醉傾城,她知道。」

慕祉年越听越覺得不對勁兒,這怎麼跟交代遺言似的?他趕緊打斷道︰「皇叔,你別說了。以後你有機會自己去吧,我……我可不湊這個熱鬧。」

慕無淵閉嘴了,這次沒有再說話。

被臨思言召集起來的慕無淵的舊部都要跟著慕無淵去臨安,被慕無淵制止了,他和慕祉年按照聖旨的吩咐,一人一個侍從,往臨安而去。

到了臨安都城,慕祉年被慕祈晟尋了個由頭叫走,說有話單獨與攝政王相商。

慕祉年心心念念自己曾經答應了慕無淵的話,不願意離開︰「皇兄有何要事不能與我說,若是皇叔要去,那我也要去!」

小黃門卻只是皮笑肉不笑的一句話就將慕祉年堵得啞口無言︰「小王爺還是消停點吧,陛下正正氣頭上,此刻您去了只會更激怒陛下罷了。」

慕祉年愣了愣︰「皇兄真的不會對皇叔動手嗎……」

小黃門面色淡淡︰「小王爺謹言吧,陛下只是許久未見攝政王,心里掛念罷了。」

慕祉年觀察了一番周圍的景象,似乎也不像是有軍隊暗衛埋伏的樣子,但仍然心有疑慮,正要開口,被慕無淵打斷︰「祉年,無事,你放心吧。」

說罷,慕無淵利落地翻身上馬,淡淡對一旁慕祈晟的近侍道︰「帶路吧。」

一行人浩浩蕩蕩往慕祈晟宮殿而去,沒有再管身後的慕祉年。

天空中忽而開始飄落雨滴,不一會兒,雨勢漸大,整個天空都變得陰沉沉的了。

慕無淵騎著馬冒雨而來,卻叫浩浩蕩蕩一隊人堵在宮門口。

一隊身著奇裝異服的儺人圍在殿外,口中念叨著听不懂的詞句巫語,瘦干地在空地上跳著轉著,平白生出些孤魂似的陰森氣。

「衛兵!」慕無淵平日里最厭惡這些,蹙眉喊了一聲,望著那些目不斜視的虔徒,問道︰「這群不人不鬼的玩意兒是誰放出來了?一早說過不許在皇宮裝神弄鬼,還不叫人攆出去。」

小黃門覷了他一眼,唯唯諾諾道︰「陛下這兩月一直身體不適,御醫看過不見起色,說是有小鬼纏身,這才叫帶些大師來看看。」

「偏偏是今天……」慕無淵面色凝重,不消多時又是了然︰「哪里不適?生病了就該請御醫,不好好看病找人跳大神有什麼用?去外面請江湖名醫也比找這些人靠譜。」

「奴才這幾日沒在陛邊伺候,也不知道龍體是何……」

「罷了。」慕無淵打斷他,語氣听不出情緒︰「我進去看看。」

殿內幽冷無風,雨水滴滴答答地落在房檐上,敲得人心煩意亂。

年輕的帝王坐在床邊,寬大龍袍裹著清瘦修長的身子,慕無淵推門而入,看到的就是這位少年天子,曾經自己竭盡全力輔佐的佷兒。

「陛下……」慕無淵無端地有些悲哀,曾幾何時,他們也是無話不談的親人,好友,最終都被搓磨成了這般模樣。

一道寒芒乍然傾瀉,照亮了昏暗的大殿。

那是一把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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