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昀換上一襲白衣常服。
坐著馬車，一路來到福金寺。
進了福金寺的大殿，看著一尊大佛矗立。
無意看見熟悉的女子笑顏，身旁是一襲墨袍的男人，兩人相依。
楚昀的眼前，緩緩白霧迎來，不知身在此世還是前生。
苦澀一笑。前塵往事，仿若接踵而至。
……
……
我死的那一日，去見了悟虛大師。
悟虛嘆惋，你本是皇太子，遭人陷害而死，如今靈魂誤入太虛，我可了卻你一個心願，你有何心願未了，我可為你達成。
我想了想，我如今孑然一身，已無什麼心願可了。
無牽亦無掛，只是想著若能再世為人，報他人之恩罷了。
悟虛沉吟許久，說我執念太深，塵緣未了。
我說，我看到那小小姑娘只身為我驅趕餓狼，保我尸身，在我孤墳前，放了一張燒餅祭奠我。
我想再世為人，便做她死去的二哥，我想成為楚昀，護她一輩子，只願做她身邊小小的喬木。
想看著她生，看著她長。
總有一日，會開出嬌美的花來。
于是，我便真就成了她的哥哥。
小姑娘身子小小的，女乃聲女乃氣，牙還沒長齊。
我抱著她，四處游玩。吃茶、落棋、看雨、賞花，上學塾、打馬球、連策馬，都將她抱在馬背上。
我性子溫吞，就算再世為人，也沒做過什麼驚天地的大事。孩兒口中的二哥，也只是個溫溫柔柔性子的人。
只是第一次听她喚我哥哥的時候，我便知我再也不能做她的哥哥了。
她卻全然不知，依舊對著我明媚的笑。
我守拙多年，迷迷糊糊，早已成為了楚昀，漸漸的忘記自己是慕容昀，本以為可以一輩子當著楚昀下去。
可終究，忘不了前世的恨。這也是悟虛為何道我執念太深之緣故。
國宴事變，皇叔親手將我捧上了高位。
他說這一世，讓我做回我自己，做回慕容昀。
我舍不得阿榮，舍不得小小姑娘。
我喜歡她脆生生的喚著我二哥。
楚昀當久了，忘記了自己是慕容昀。
待我登上皇位的那一刻，當她不再叫我二哥，喚我為皇上的一刻，我便知，再也回不去了。
我肩上有天下蒼生，有黎民百姓。
不能再做她唯一的二哥哥了。
也再也听不到了，那一聲，脆生生的二哥哥。
午夜入夢時，夢見悟虛。他說我守著承諾，當了十年的楚昀，還了這份恩，可許我最後一個心願。
我想了許久，來到了福金寺。卻看見，她笑臉明媚，扶著隆起的肚子，滿是歡欣的模樣。
我對著悟虛道祖，低聲許願，道祖啊，若你能听到。
請庇佑我的小小姑娘。
此生平安康健，逢凶化吉。
願她歲歲年年，歡喜無憂。
我走出殿里時，只覺宮殿方向的金光打在眼里。
我斂了衣袍，那里還有更重要的黎民百姓，在等著我。
阿榮啊，你已有良人，二哥多想听你再喚一聲二哥。
只可惜，日後，再也不能陪在你身邊守著你了。
二哥願你，此生此世，安樂無憂！
……
……
楚昭榮去福金寺祈願完，回來的路上，一直沒說話。
直到，蕭懷燼的手握住了她。
他低聲道︰「榮兒，怎麼了，嗯？」
他摩挲著她柔軟的小手。
她眼眶微紅，輕聲道︰「蕭懷燼，我好像看見二哥了。」
她從大殿里出來時，登上馬車的一瞬間。
她仿佛又看見，昔日楚家三位兒郎，其中一襲白衣的二哥。
蕭懷燼眸子微動。
他握住她的小手，啞聲道︰「榮兒，本王會陪著你。一直陪著你。」
他將她緩緩攬進懷里。
楚昭榮緩緩點頭。
希望二哥可以好好的。
她撫著肚子的孩子寶寶啊，快些出來吧，爹爹和娘親都在等著你呢。
她低低呢喃著。
春日的風，格外柔和。
一晃，便是到了臨盆的時候。
這一日，楚昭榮羊水忽而破了。
「榮兒！」
蕭懷燼被攔在了產房外頭。
他一身氣息格外凌冽，「務必保榮兒，听到沒有，本王的榮兒，不可損失半毫！」
他眸子猩紅，緊緊揪住穩婆。
穩婆嚇得慌忙應聲。
連忙就幫攝政王妃接生。
楚家人都趕到了，在外頭圍著。
春雨落了下來，楚昭榮只覺劇痛不已，她咬緊牙關，「蕭懷燼，蕭懷燼……」
房門外的男人，心都快碎了！
他聲音沙啞，「榮兒，榮兒……」
緊接著，隨著一聲尖叫聲。
孩童的啼哭，驟然響了起來。
穩婆大喜，連忙抱出來，說道︰「恭喜攝政王，母子平安！是個雙胞胎，一男一女。」
蕭懷燼看也不看孩子一眼，他沖進去。
他緊緊握住榮兒的手，「榮兒，榮兒你如何！」
楚昭榮雖是氣力虛月兌。
她卻嘴角帶著笑意，緩聲道︰「我沒事，蕭懷燼，不用緊張我……是兩個孩子嗎？」
蕭懷燼唇角帶笑，「榮兒，是一男一女。」
他有和榮兒的孩子了！
他拼命吻著她的手，吻著她的唇，「榮兒，受苦了……」
他聲音沙啞。
楚昭榮緩緩搖頭，她笑說道︰「我有點兒累，你讓我歇會兒。蕭懷燼，乖啊。」
她咧開了唇角，輕輕抬手，模了模男人。
楚家人看著熱淚滾滾。
歡喜一片。
眾人笑著。
蕭懷燼吻著小嬌妻的手，他勾笑著，「好，本王陪著榮兒！」
此刻，外頭來人。
「攝政王，王妃，有人送來了賀禮。」
府上的下人，捧了過來。
楚昭榮緩緩撐起身子，她有什麼預感，緩聲說道︰「什麼人送的？」
她緩緩被自家男人抱著，坐起身。
她打開了箱子。
只見兩個大肚女圭女圭。
她眼角微紅，看著兩個大肚女圭女圭，一男一女，眼眶濕熱。
整個屋子里的人，不知何時都退去了，只留兩人。
「二哥，是二哥……」
楚昭榮哽咽，看向男人，說道︰「蕭懷燼，是二哥送的。」
蕭懷燼看向兩個大肚女圭女圭。
上頭的字跡，祝他們百年好合，的確是佷兒慕容昀的字跡。
他喉頭微動，將榮兒攬進懷里。
他看著她，勾唇道︰「榮兒，即便我們有了孩子，本王也依舊是榮兒最愛的，嗯？」
她低嘆一聲，「那是自然。」
她緩緩在他懷里，低低柔聲道︰「蕭懷燼，我其實方才睡過去，做了個噩夢。我夢見我並沒有重生，我們沒有再見到……」
蕭懷燼眸子一緊。
他緊凝著，將她緩緩攬緊。
「榮兒，這不是你的噩夢。這是本王的噩夢。」
他若沒有榮兒，那才是真正的噩夢。
他吻著她的唇，「榮兒，此生此世，本王都會疼你護你。你可願意，永遠待在本王身邊。生生世世不離開本王。」
楚昭榮動容，她依偎在他的懷里。
「我願意。」
她緩緩點頭，眼眶微熱，聲音低低的。
願意陪他生生世世，歲歲年年，常相見。
重生一世，她歷經了很多苦，如今才與他重逢。
方才知曉，珍惜身邊人有多重要。
最好不過便是失而復得，再能逢君。
待到來年花開時，能夠執起彼此的手，笑著說上一句︰
——「願與君共白頭，定不辜負，相思意。」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