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苟活不得

張小卒微昂著頭,嘴里叼著一根蘆葦管,蘆葦管另一端伸出水面一寸高,藏在一片大水草葉子的底下,呼出的氣體和水面上新鮮的空氣以蘆葦管為通道交替循環。

他整個身體藏在水草下面的水里,獵刀深插在河底的沙子里,兩腿盤著獵刀刀柄,以此固定住身體,一動不動。

張小卒抑不住沾沾自喜,為自己聰明的腦瓜子點了個贊,覺得任誰看到他留在蘆葦叢的痕跡,都會順著痕跡往下游追去,誰能想到他會潛水逆流而上,所以他斷定紅裙少女幾人這次不可能尋到他。

況且這一次他非但沒有留下逃跑的痕跡,連氣味都被水掩蓋了,所以就算他們帶著最優秀的獵犬,也是無用。

除非他們當中有人有透視眼,能在黑夜里穿透水面上厚厚的水草看到潛藏在水里的他,但這顯然是不肯能的。

約莫一刻鐘的時間,一只大個的「螢火蟲」落在了張小卒頭頂上方一片伸出水面的水草草葉上,蜷縮在水里的張小卒全然不知。但張小卒的心卻咯 一聲懸了起來,因為他听見岸邊有腳步聲,腳步聲由遠及近,不知為何突然停了下來,他听得清楚,有兩道腳步聲就停在他藏身的岸邊。

「一定是找不到我的蹤跡,不知該往哪個方向追了。」張小卒心中告訴自己,強制讓自己鎮定下來。

然而,讓他不解與緊張的是,腳步就停在岸邊不動了,從頭到尾一句交談也沒有,他有心想偷瞄岸上什麼情況,可又不敢,怕暴露了行蹤。

岸上無動靜,張小卒也不敢有動靜,如此僵持了足足一刻鐘的時間,岸上終于有了動靜。又有新的腳步聲由遠及近,張小卒根據腳步聲推斷來的應該是三個人,可讓他心懸的是腳步聲和之前的一樣,停在了他藏身的岸邊。

「主人,人藏在水里。」

「哦。藏了多久了?」

「奴才們追過來的時候他就已經躲在水下了,到現在又過去一刻鐘的時間。」

「一動未動?」

「沒。」

「咯咯,很厲害嘛!」

听著岸上的對話,張小卒一顆心當即涼了,顯然第一次腳步聲停下時他就被發現了,可笑的是他還一直信心滿滿,認定別人沒有發現他,就好像自己蒙著自己的眼楮站在人家眼皮底下,掩耳盜鈴,像足了傻逼。不是像,壓根就是。

岸上不是旁人,正是紅裙少女一行七人。

張小卒听到的第一批腳步聲是緊隨戀子螢蟲追來的四個奴隸,他們一路尾隨戀子螢蟲精確地找到了張小卒的藏身地,他們的主人說要親手馴服張小卒,所以他們就沒有「打擾」張小卒,而是站在岸邊等他們的主人過來。

第二批腳步聲便是洗漱一番後才追上來的紅裙少女、戴冠老者和赤面老者。他們三人得知張小卒竟然在四個奴隸的眼皮底下藏了一刻鐘的時間,全都忍不住放聲大笑。

「咯咯,張大毛,出來吧,別躲了,本小姐長這麼大就沒見過像你這麼傻的人。」紅裙少女對著張小卒藏身的位置譏笑道。

張小卒臊得臉頰發燙,不過他可不會乖乖听話,除非他真是個傻憨憨,他拔出獵刀,身子一擰,在水底翻了個水花,就往河中央的深水區扎去,想故技重施,水遁。

「哼!敬酒不吃吃罰酒!」紅裙少女冷哼一聲,沖戴冠老者和赤面老者欠身道︰「勞煩二老請他上岸。」

「我來。」赤面老者應聲道。

說罷,縱身一躍,如大鵬展翅,掠向河面。他低呵一聲,一腳踩在水面上,只見流動的水面竟以他的腳底為中心整個凹了下去,感覺就像一個重物壓在張開的薄膜上,薄膜不堪負重陷了下去。

赤面老者就這樣面帶微笑,以一個金雞獨立的姿勢立在水面上,也不說話。

咕咕——咕咕——

只見凹陷的水面突然冒起大量水泡。

張小卒魂飛天外,只感覺背上突然壓了一座山,把他死死地壓在河底,任他如何掙扎也掙月兌不開。山岳一般的重量把他胸腔里的氣都擠了出來,河水咕嚕嚕地往他嘴里直灌。

肚皮快速地脹了起來,胸腔窒息似要爆炸了一般,眼珠子外凸,耳道脹.疼,四肢扒著河底的沙石,逐漸沒了力氣,眼前陣陣發黑,張小卒知道自己馬上就要被淹死了。

張小卒好難過,因為他死也想不明白紅裙少女幾人是怎麼追上他的,難道是有專門追人的神奇功夫麼?就像此刻把他定在河底動彈不得的神奇功夫,簡直如變戲法一般神奇。

然而,赤面老者就像掐指算好一般,就在張小卒快要淹死時收了腳,凹陷的水面瞬間恢復正常。

張小卒只覺背上壓力忽然消失,忙手腳並用往水面扒拉,咕嚕嚕,水還在不停地往嘴里灌,但身體已經如離弦之箭沖向水面。

嘩啦!

張小卒如魚躍龍門般竄出水面,張大嘴巴,恨不得全世界的空氣都灌進他的嘴巴里,可還未等空氣灌進嘴里,就听砰地一聲,被河水撐得鼓脹的肚皮狠狠挨了一下,把肚子里的水全都搗了出來,他張著嘴巴,噴著水柱摔向岸邊。

砰!

張小卒如死魚一般摔在岸邊的草地上,連滾十余步方才停下,蜷縮著身體如大蝦一般,他好想好想喘一口氣,可肚子里的水一股勁一股勁的往外噴,讓他喘不上氣。

「嗚——」

過了好大一會兒,張小卒終于緩過一口氣來,張著嘴巴,喉嚨里發出破舊風箱般的聲音,大口大口急促地喘息,生怕少喘一口氣就憋死過去。

張小卒雙手撐著草地跪在地上,大口大口喘息,鼻涕眼淚糊滿了臉。有些是嗆出來憋出來的,有些是他哭出來的,他在為撿回一條狗命而痛哭。

「張大毛,把你的秘密說出來,然後做我的奴隸,否則——死!」

紅裙少女淡漠的聲音響起,听在張小卒耳朵里是那樣冰冷無情。

「咳咳——」

張小卒一陣急咳,咳出許多鮮血,也不知是咽喉還是肺腑受傷了,咳完他深吸一口氣站起身,赤紅雙目看向紅裙少女,咬著牙根一字一句地問道︰「我沒有秘密,也不願做你的奴隸!」

說話間他的目光突然被一只大個的「螢火蟲」所吸引,這「螢火蟲」嗡嗡地繞著他飛,似乎想落在他背上。

盯著「螢火蟲」,張小卒目光猛地一顫,他想起來了,之前在河邊他見過這只大個的「螢火蟲」,當時他以為背後有人所以猛地轉身,而這只大個的「螢火蟲」正趴在他身後的一片草葉上。

「難道當時這只大個‘螢火蟲’並不是在草葉上,而是趴在我的背上,因為我猛地轉身才把它驚飛到草葉上的?剛才這只大個‘螢火蟲’在哪里,是不是也在我的背上?難道——」

張小卒目光盯著飛舞的螢火蟲,腦子里閃過一道光亮,似乎抓到了問題所在。他猛地把手背到身後,抓了抓,可是什麼也沒抓到。

張小卒不由地困惑,擰著頭看向後背,想知道背上是不是有什麼東西,突然他的目光定格在纏裹的繃帶上,心中猛然一驚,這繃帶可不是他的,而是紅裙少女一行的。

嗤啦!

張小卒也顧不得傷口有沒有愈合,刀尖一挑把繃帶挑斷,又咬著牙三兩下把繃帶從身上扯下來。他這一路又是流汗又是泡在水里的,傷口早已和繃帶黏在了一起,這一扯直接把幾處傷口都扯開了,好在續骨生肌丸藥效強大,傷口深處已經愈合,只剩表層較淺的疤口,但還是把他疼得直抽冷氣。

啪!

張小卒把血赤糊拉的繃帶摔在地上,只見那飛舞的「螢火蟲」徑直飛向地上的繃帶,最後落在上面一動不動。

霎時間,張小卒都明白了,同時內心陣陣發寒。

是這只奇怪該死的‘螢火蟲’帶著紅裙少女一行人找到他的,而紅裙少女一行人給他傷口纏繃帶的時候就沒安好心,也就是說打一開始紅裙少女一行人就對他心懷惡念。

張小卒想不通,人究竟得壞到什麼程度,才能做到對剛見一面的陌生人心懷惡念?這樣的人不早該被老天爺一個雷劈死嗎?為什麼還能好端端的活著?還是說善有善報惡有惡報都是騙人的屁話?

這一刻,怒氣在張小卒的心里奔涌升騰,老村長教給他的「與人為善」的思想理念正在被一點一點侵蝕。

「這是什麼?!」張小卒指著落在繃帶上的「螢火蟲」問道。

「咯咯,發現了麼,也不算太笨,只可惜晚了點。」紅裙少女倒也沒急著逼張小卒就範,倒給他講解起來,道︰「它叫戀子螢蟲,它能在百里之內找到它產的卵,無需視覺無需嗅覺,憑的是天性本能。」

「好神奇的蟲子。」張小卒抑不住驚奇,他不怪戀子螢蟲,只怪自己見識太短,目光從戀子螢蟲身上離開,又看向紅裙少女問道︰「剛才如何把我定在水底,讓我動彈不得?」

「小子,你可看好了,讓你開開眼界。」赤面老者呵道,隨之右掌對著河面虛空一拍。

張小卒詫異,不明白他在干什麼,隔那麼遠對著河面拍什麼?但緊接著他就張著嘴巴呆立當場。

只听轟隆一聲,似有一座無形山岳落進了河流,竟將流淌的河水生生截斷了,隨即斷為兩截的河水嘩啦作響,竄向空中數丈高。

張小卒唇舌發干,內心震驚無比,同時驚悸後怕,若剛才赤面老者也是這麼一下,他多半會和流動的河水一樣被一斬兩截了。

「做我的奴隸,生,反之——死!」紅裙少女再次說道。

「死便死,又何妨?」張小卒無懼,他不願做沒有靈魂的行尸走肉,死也不願。

為了苟活,張小卒可以做任何讓步,但絕對不可能是出賣自己的自由和靈魂。

「喲呵,還挺有骨氣。你不怕死嗎?」紅裙少女譏笑問道。

「怕死,但不是不敢死!」張小卒道。

「呵呵,你敢死,不知你家中老娘敢不敢死?不知大壩村的鄉里鄉親敢不敢死?」紅裙少女問道。她還記得張小卒說他是大壩村的村民。

「你敢?!」張小卒赤目如血。雖然大壩村是他胡謅的一個村子,可听在他耳朵里就像是在說柳家村。

「一群賤民,螻蟻不如,想殺便殺,有何不敢?」紅裙少女冷聲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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