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淵止緘默,只是坐在了一旁的椅子上,許久之後,才說了那一句︰「皇家無情。」
「這是自然。」沈初九嘆了一聲︰「自古無情是帝王,那些人……便是死在了帝王無情之下。這本不是你的錯,你不必……」
自責二字還未出口,容淵止便失笑,笑中的落寞與淒寒滿滿︰「若不是我提議設這千叟宴,那些人……」
深知男人鑽進了牛角尖,沈初九深嘆一口氣,也不再與他多費口舌。
畢竟對于一個走進死胡同的人而言,別人再如何勸解也是無濟于事,他只能靠自己走出來。
「你先休息吧,後面的事情……我會替你處理掉。」沈初九說完,抬步離開了書房。
于是,書房的燭火便燃了一夜。
次日,沈初九一早便起床,匆匆洗漱完後便出了別院。
剛出別院還沒走多遠,就看到容臨城火急火燎的趕了過來︰「大嫂,不好了不好了,那些出了事的逝者家屬把祁王府給圍起來了!而大哥則自己出門了,攔都攔不住!這……這可怎麼辦啊?!」
若是容淵止沖進亂軍之中,那還好辦,提把刀陪著就是!可是如今……如今要面對的是天啟的子民,是一群剛失去親人的人,他……他該怎麼做?
沈初九一邊往出走,一邊對跟在身後的容臨城說︰「你若是不想給他添麻煩,便是不要出祁王府的大門!」
這次設宴,是容淵止提議換成千叟宴的不假,但是若為設千叟宴的理由,可是為了給容臨城接風洗塵。
此時若是讓容臨城出現在那群人的面前,還不知道那些人會憤怒到什麼樣子!
待沈初九走到門口的時候,便看到祁王府的門口被人擠的水泄不通,侍衛們刀不出鞘,橫著擋住那些激憤的民眾。
而容淵止身上滿是被憤怒的民眾丟的髒污。
他定定的站在祁王府的門口,背影是那般孤寂。
許是民眾丟累了,又許是他們帶來的爛菜葉子臭雞蛋丟完了,這才停了手。
「我阿公一百零三歲,就是你請阿公去的什麼千叟宴!如今阿公死了!死不瞑目!你今日必須得給我們一個交代!」
「對!給我們一個交代!」
「什麼千叟宴!簡直就是斷魂宴!我便是不讓阿爹去,阿爹偏要去!說什麼皇恩浩蕩!阿爹本來可以壽終正寢的!卻被你們給害死了!這是哪門子的皇恩浩蕩!」
一群人七嘴八舌,訴說著自己內心的悲憤,容淵止就站在高階之上,靜靜的听著。
直到那些人的聲音漸漸小了些,容淵止這才有了動靜。
只見容淵止微微一彎身子,就那般單膝跪在了這群人的面前!
而正是這麼一個舉動,讓所有人的聲音……戛然而止!
所有的人都瞪大了眼楮!
他們……只是一群草民啊!
而面前單膝跪地的,卻是高高在上的祁王,天子的兒子!
這……這……
眾人正不知所措間,容淵止開口了,他的聲音很沉,仿佛那天上的烏雲般,重重的壓在眾人的頭頂。
「逝者已逝,本王自知你們心中憤恨。此事……本王理應給你們一個交代……太子謀逆,是令本王所始料未及的。你們的家人死于這場禍事之中,本就是我皇室之錯!如今太子被廢,本王便在此替父皇……向諸位賠罪!」
容淵止便這般沉重的,毫不猶豫的,將真相……公之于眾!
嘶……
高階之下的眾人皆是倒吸一口氣。
他們原本來祁王府的時候,便是抱著必死的決心,畢竟相傳祁王可是個殺人不眨眼的惡鬼,古往今來,血洗朝堂的便只有他一人!
而宮里將人送回來的時候,只丟了一袋銀子,他們當真是不知道自家親人是如何死的。
親人死的不明不白,他們卻也憋屈!
可是來到祁王府門前,想象中的武力鎮壓並沒有發生,有的……只是高高在上的祁王殿下,單膝跪在他們面前賠罪!
原本喧嘩的祁王府門口,忽然變得一片死寂。
許久……
「這……這件事情,歸根究底都是那太子的錯,我們來祁王府鬧事好像有些……」
「太子殺了我們的家人,如今被廢……廢的好!」
「祁王殿下,您……您大可不必如此……」
「我阿爹啊……」
眾人七嘴八舌的聲音,有的悲憤,有的無力,有的彷徨,卻沒了之前重口若一的指責。
沈初九站在門里,她知道自己已經沒有出去的必要了。
她的心里說不出的悲涼。
說什麼王侯將相寧有種乎?王侯將相在這天啟……便是高人一等。
在這個時代,這便是一個不爭的事實。
這些人,他們沒權沒勢,他們只會埋頭苦干,他們面朝黃土背朝天,他們有他們的無奈,他們……只能忍著,然後在時間的沖刷之下……忘個干淨。
……
祁王府很快恢復了往日的安寧,燦陽著人打掃了門前的凌亂。
日子便就這樣過了小半個月,再看皇都繁華之下,仿佛真的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
太子府。
自被皇帝軟禁之後,容景曜徹底頹廢了。
皇帝雖沒有要了他的命,卻也在各個方面都縮減了許多。
沒有女人了,容景曜便禍害府上的丫鬟,沒有銀子了,便變賣各種物件兒,甚至連沈夢瑤的嫁妝都沒有放過。
客堂的門整日緊閉著,時不時的會傳出丫鬟的哭喊聲,和太子的怒罵聲。
「便是連你也瞧不起本宮了?!便是連你們這些賤婢都敢違抗本宮的旨意了!」
站在門口的沈夢瑤听的煩躁,于是第一次推開了客堂的大門。
陰暗的客堂許久不見陽光,一股發霉的味道撲面而來。
「太子哥哥……」沈夢瑤壓著心底的惡心,柔柔的叫了一聲。
容景曜撕扯衣服的動作一頓,丫鬟當即驚慌失措的跑出了客堂。
「太子?哈哈哈哈……」容景曜猩紅著眼楮,瘋狂大笑︰「什麼太子,什麼太子?!你見過活的還不如一條狗的太子嗎?!你這賤人,若不是你,本宮、本宮如今已是高高在上的皇帝了!你這賤人還敢出現在本宮面前?」
「太子哥哥,其實即便夢瑤不說,皇帝也已經知道了。您難道就沒發現,就在您動手的前一天,宮里的侍衛便換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