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男人可真是做外交官的好材料,談起事來不疾不徐,即便是南岳的人問出何等刁鑽問題,他都一一應對得當。
慕修寒坐在轎子里,听著外面的人對話,掀起轎簾,又看到滿街繁華,心底卻生了疑。
難道……事情並非他想的那般?
對于天啟,他還是比較了解的,對于傳言中,皇帝與廢太子相繼病重,他起初也是不太相信的。
只是若皇城之中發生大變故,勢必會影響這皇都的百姓……
自己真的想多了?天啟並沒有什麼事情發生?
有些想法根本就不能出現,否則它會在心底無限制的放大。
慕修寒的心忽然有些亂。
到了皇宮,慕修寒下了轎子,屏退了所有人之後,便獨自順著曾經那條最為熟悉的路走了進去。
一路走來,皇宮里瞧起來沒有什麼異樣。
他並沒有急著去大殿之上,而是自己一個人,順著記憶,一路走到了御花園的深處,坐在了池塘邊的一塊石頭上。
也不知想到了什麼,他忽然從懷中取出一朵野花兒來。
那野花兒早已經枯萎,沒了曾經的顏色,但他便那般小心翼翼的捏在手上,視若珍寶。
曾幾何時,他的身邊還坐著一個人。
那女人巧笑嫣然,一雙眸子透著狡黠,縴縴玉指捻著一朵野花兒,想著自己的事。
後來他看著有趣,便湊了上去,結果滿月復心思的人兒啊,和他盡說著一些……對他而言無關緊要的話。
「慕公子還有閑情逸致,來御花園溜達?」
遠處的聲音,讓慕修寒微微一怔。
他抬頭,便看到記憶里的人兒,朝著他緩緩走了過來。
她似乎並沒有什麼改變,依舊喜歡火紅的衣衫,還是那般高貴優雅。她的出現,讓這御花園里的花兒,瞬間失去了色彩。
「初九。」慕修寒笑了,眼楮忽然紅了一下。
女人離開南岳的時候,他甚至都沒有好好和她道別。
也不知……她是否會記恨。
沈初九抿唇輕笑,看著慕修寒也不說話。
這男人沒了當初那玩世不恭的樣子,他變得沉穩了許多。
倒是有些皇帝的樣子。
「早就听說你會來天啟,但是沒想到你竟會第一個到。」沈初九理了理衣衫,坐到了慕修寒的旁邊。
兩個人都心照不宣的,不曾提起曾經的事。
慕修寒側目看著她,忽然抬手在沈初九的頭上敲了敲︰「那是自然,要說見你,本公子需得用最快的速度。」
「貧嘴。」沈初九被逗笑了︰「你敢說自己不是來看天啟笑話的?」
「這笑話嘛……」手上折扇嘩啦一聲打開,瀟灑的一轉手,慕修寒挑眉看她︰「自然是得看的。听說你天啟要扶持一個女乃女圭女圭登基?」
「容景曜之子,容麒。」沈初九聳了聳肩︰「沒辦法呀,剩下的這三個皇子,沒有一個願意挑大梁的。」
「喲,說起皇位,讓人聯想到的第一個詞便是頭破血流,你們天啟倒神奇。」慕修寒哈哈笑了兩聲︰「就不怕立這麼一個女乃女圭女圭登基,朕……本公子率領三十萬大軍,踏進天啟地界兒?」
這是在試探?
沈初九轉頭,迎上了慕修寒的目光︰「有我夫君鎮守國門一日,我天啟子民自會放心一日。」
天子一怒,伏尸百萬。
如此輕巧,便說出這般可令生靈涂炭的話,這男人,到底是成長起來了。
慕修寒的心里微微一刺,轉瞬又笑了一聲︰「你這一句話,也不怕把你家男人壓的喘不過氣來。」
「這個嘛……我就管不著了。」沈初九順手捏起一朵野花兒,放在鼻子下嗅了嗅,漫不經心的說道︰「這是他自己扛下的,我說與不說,都無甚牽扯。」
「喲喲喲,怨念好深啊!」慕修寒往沈初九身邊靠了靠︰「要我說,你嫁給我是最合適不過的。朕可是南岳的皇帝~你干脆休了容淵止,嫁給朕得了。照樣的錦衣玉食不說,還不用操什麼心。」
「嘁。」沈初九裝作鄙夷的瞧了慕修寒一眼︰「敢問這位天子殿下,您娶了幾位妃妾了?娶我回去,就不怕後宅至此不寧?」
「好嘛,你還是以前那性子。」
「好嘛,你還如以前那般放蕩不羈。」
兩人相視一眼,同時笑出了聲來。
那笑發自肺腑,出自真心,便如老友相逢,又如知己踫杯。
笑過之後,便是一陣沉默。
風掠繁花的聲音,是那般讓人舒心。
但就是在如此舒心的情況下,慕修寒卻挑開了一個沉重的話題︰「初九……如果,我是說如果,南岳與天啟交戰,你可不可以……」
話說到一半,他又說不下去了。
你可不可以原諒我這句話,就像卡在了喉嚨,不上不下的,噎的他難受。
他深知這女人最不喜的,便是遍地戰火。
但是……他真的無法選擇了,南岳的形勢……並不容樂觀。
沈初九靜靜的等著慕修寒將話說完,等了許久,卻不見男人繼續說下去。
「慕公子,時候不早了,夫君為你準備了洗塵宴,不若先去那兒看看?」沈初九岔開了話題。
慕修寒便也沒繼續說什麼,而是直接站起來,彈了彈身上沾染的灰塵︰「可有美女?」
「美女沒有,壯漢倒是一大堆。」沈初九失笑,站起來拍了拍慕修寒的肩膀︰「你啊,好歹有個皇帝的樣子好不好?」
「好。」慕修寒回答的干脆。
可是他並未告訴沈初九,只有在她的面前,自己才能找回曾經的他。
洗塵宴便設在榮慶宮,這兒寬敞,富麗堂皇。
陽光從窗外射進宮里,照在房梁中央那巨大的水晶裝飾上,映的滿宮都是螢光。
沈初九先慕修寒一步,進了榮慶宮,坐在了容淵止的右側。
南岳使臣的位置,便就在兩人的正對面,慕修寒也坐在那里。
看著榮慶宮中的情形,慕修寒微微皺眉。
正如沈初九說的,滿屋子都是壯漢,氣氛著實有些怪異。
不像洗塵,倒像是談判。
亦或者……示威?
想著,慕修寒的心里忽然有了一抹別樣情緒。
酒過三巡,眾人的話也多了起來。
無非是兩國臣子你來我往,談話間試探著對方的底細。
幾輪交鋒下來,一個個都說的口干舌燥,誰也沒佔到半點便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