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皇帝的目光對上,沈初九趕忙低下頭去。
別再讓人看出來!
皇帝卻是微微一笑,原來那日是她!
眼神略過沈初九便不再多看,而是落到了容淵止身上︰「淵止竟也來了。」
容淵止微微頷首︰「父皇。」
「你自身體有恙之後,便未曾出祁王府,朕本想親自寬慰與你,卻奈何國事繁忙。委屈你了。」
「兒臣惶恐。」容淵止垂著眼眸,一副疏離模樣,與皇帝形成了鮮明對比。
眾人也不說話,只將目光放在不遠處的舞姬身上。
皇家的事情,他們猜不透,也不敢猜。
舞樂之聲喜氣洋洋,就在眾人興致剛起,三三兩兩的談論時。
皇帝說了一句︰「賞花大會,本是狀元游街的壓軸,怎不見狀元郎?」
這一聲問下,只見身著狀元服的白面書生從人堆兒里擠了出來,朝著皇帝一拜︰「吳文華參見聖上。」
「不錯,儀表堂堂。」皇帝笑著說。
眾官員立刻附和。
「狀元郎才高八斗,文采超凡,得此人才,實乃我文人之興!」
「聖上福澤深厚,天啟才得以國泰民安,文揚武耀!」
「有聖上在,實乃我天啟之福,百姓之福!」
李學士始終沒有說話,听著那些文官咬文嚼字,溜須拍馬,眉頭都不由得皺了起來。
不過這些溜須拍馬的話,倒似讓皇帝很是受用。
「今晚熱鬧,不如由狀元郎賦詩一首,讓眾愛卿品鑒品鑒。」皇帝的眼底升起一抹玩味︰「就以春為題吧。」
吳文華當下心里一喜,如今賞花大會上這麼多的命官之女,若是能攀附一二,往後仕途定不可估量!
「臣遵旨。」
就看吳文華端著酒杯,走來走去,左思量,右思量,最後開口。
「春雨飄飄貴如油,下到地上滿街流。
誰家女子一滑倒,扯到裙底開了花。」
這……
吳文華剛開口的時候,周圍便安靜了下來,到最後,眾人的表情皆同步的一滯。
這……這是狀元?
沈初九自然知曉這狀元是怎麼得來的,可她沒想到這吳文華,還真是……有夠無文化的,竟能當著滿朝文武的面,作出如此粗鄙不堪的打油詩來!
她憋著笑,悄悄抬頭瞥了高座之上的皇帝一眼。
只見皇帝的臉微微一僵,卻又帶上了方才的淡然笑意。只是那握著酒杯的手跟著抖了抖。
好一個含而不露,喜怒不形于色的皇帝!
一時間,全場罕見的安靜了下來,只有那舞樂之聲不絕于耳。
吳文華也察覺到了異樣,四下看了看。
見這大殿無聲,皇帝最終還是嗯了一聲。
這一嗯,便听有人高喝一聲︰「好!不愧是狀元郎,竟如此卓爾不凡!」
「狀元郎竟能讓一首詩結合了動與靜之美,當真才高八斗!」
剩下的人或許是真不知道怎麼夸了,只連聲說著︰「好文采,好文采!」
此時,要顧忌皇帝的臉面!
皇帝眼神淡漠的掃視了一圈,一句話都沒說。
皇後也是強擠出笑意︰「狀元許為了調計氣氛做出此詩,當真是不拘小節。」
皇後的話一出,皇帝的臉上這才恢復了一些顏色,手一揮︰「賜酒,下去坐著吧!」
「遵旨。」
吳文華便退了下去,只是在半道上,目光被一聲不屑輕笑吸引了過去。
「你對我的詩不滿?」
直接當場質問!
眾人心里又是一寒!
這狀元……腦子有坑啊!
做出如此粗鄙之詩,惹得皇帝不悅。此事好不容易圓過去了,還不夾緊尾巴當個小透明,還敢造次?
而見有了熱鬧,沈初九便望了過去,本還想看看是誰惹了這位逗笑的狀元郎,沒想到那人……她竟然認識!
李卓遠轉頭看了李學士一眼,便見李學士皺著眉,微微點了點頭,當即站了起來。
「吳狀元這首詩,在下並不是不滿,而是……看不上一分半點。」
那聲音輕飄飄的,但說出來的話,卻像是一滴水,濺進了熱油里。
堪比打臉!
「嘶~!李公子如何這般說話?」有文官焦急的站了起來。
這狀元郎腦子有坑,你李公子怎的也這般不識大體?
這賞花大會,鬧出如此笑話,傳出去豈不讓人嗤笑?
就算這狀元是個烏龜,今天也只能說他做的詩好!
這可是為了陛下的臉面啊!
「就是,皇後娘娘都道狀元作詩,只為調計氣氛。怎得如此上綱上線?」
吳文華心里有火,但在皇帝面前,又不好發作,但又實在是憋不住,張口就道︰「你行你來!」
李卓遠沒有說話,而是直接走了出去,也不說話,只朝著皇帝一拜。
「你來。」皇帝一揮手。
眾人訝然。
「是。」李卓遠身子弱,剛站了一會兒便有些吃不消,于是站在原地緩了緩,開口。
「雨打梨花深閉門,
辜負青春,虛負青春。
賞心樂事供誰問。
花下銷魂,月下銷魂。
愁聚眉峰盡日顰。
千點啼痕,萬點啼痕。
曉看天色暮看雲。
行也思卿,坐也思卿。」
詩一出口,高低立判!
那吳文華卻罵罵咧咧︰「什麼思不思卿的,讓你寫詩,又是看雲又是思,都什麼玩意。」
「坐下!」皇帝爆喝一聲,終于發作了!
吳文華被嚇的一哆嗦,當時腿一軟,便坐在了地上。
李學士站了起來,朝著皇帝一拜︰「聖上,犬子年少,血氣方剛,望聖上莫怪。」
而後朝著李卓遠呵斥一聲︰「這等才華,也敢在聖上面前班門弄斧?!過來!」
「卓遠唐突,陛下恕罪。」
「這首詩,不錯。」皇帝龍顏大悅!
今日這面子,讓李卓遠給圓了回來!
此時再看這少年郎,端的是一表人才,卓爾不凡!
于是便問道︰「李學士,有如此麟兒,為何不讓其參加科舉?」
李學士趕忙道︰「啟稟聖上,犬子之前久病臥床,近日才得一神醫診治,身體漸好。」
「原來如此。」皇帝應了一聲,頓了頓才道︰「李公子驚世奇才,特賞珍珠一斛!」
那些開口稱贊吳文華的人,也轉頭恭賀李卓遠。
沈初九並不關心這些,只是在李卓遠詩成之後,微微一笑。
行也思卿,坐也思卿……
有那麼點兒意思!
暖!
忽然感覺一道目光落在了她的身上,沈初九抬眸,便與容淵止四目相對。
男人臉上看不出表情,但桌上的酒杯已經碎掉了,被他隨意丟在一旁。
沈初九不懷好意的沖著容淵止舉了舉杯。
他吃的個什麼味兒?!
此時,皇後微微側身,向著皇帝笑言道︰「陛下,賞花賞花,自然是以花為主了。可否請各家閨秀登場?」
「可!」
皇帝允諾,皇後便起身,儀態萬方的面向眾人︰「卻不知哪家姑娘自願拋磚引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