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四章 酌影投身王府

馬車停在煙雨齋後面,蘇酥拉著酌影行過幾條街,越走越安靜,燈火下只剩兩人拉長的背影和沉穩的腳步聲。

「想不想喝點?」蘇酥兀自停下來,指著不遠處昏暗的燈火問酌影。

酌影循著目光看過去,街道盡頭有家破舊的小店,年紀有些大的老人在賣些自釀的酒水討生活。

「你還來這種地方?」酌影調笑道,他以為貴為陵安王妃,起碼平日里出入的都是些豪邸酒肆。

「你取笑我。」蘇酥不理他,獨自朝小酒館走去,「走,我請你逛青樓,你請我喝酒。

酌影聞言笑了笑跟上去。

兩人坐在幾塊木板搭成的小酒鋪里,四面透著風,桌子斑駁老舊,但兩人神清氣爽,沒有半點不適。

蘇酥點了兩壺桑葚酒,掌櫃年紀有些大了,耳朵不中用,蘇酥用手比劃半天才明白。

「你嘗嘗看,這個小酒館是我無意中發現的,不比東陵那些名號響價錢高的酒質量差。」蘇酥給酌影斟了一杯,極力推薦道。

掌櫃听到蘇酥的夸獎喜滋滋拿了酒上來,替兩人倒滿,又轉回去繼續笑呵呵的忙碌起來。

「其實這平凡百姓的日子,也挺喜樂的。」酌影被這小老頭一樂,抿了口酒,笑著感慨道。

「是啊,東陵的百姓都挺活得挺不錯的。看看我們今天去的地方,人人安樂。」蘇酥漫不經心問,「酌影,你想過這種日子嗎?」

酌影想了想,「過不了了,我前半生殺戮太多,後半生贖罪還還不過來。」

蘇酥卻搖頭道,「東陵殺手酌影已經被陛下派人殺了,現在的你,只要你想,就是個普通百姓。」

蘇酥笑得溫和而認真,酌影也執起酒杯定定的看向他「酌影,做你自己不好嗎,不再背負那些罪孽深重,就安穩的過日子?」

酌影神色頓住,朝蘇酥看去。他知道,蘇酥帶他來此是有話想對他說,如今陛下多疑敏感,陵安王尚且舉步維艱,他能賴在王府每日見到她的日子怕是不多了。

一切都可以掩埋和遺忘?不可能,他只要還活著就安穩不了,喜樂不了。

酌影緩緩起身,俯身靠近蘇酥,眼深如墨,瞳色分明︰「若是我想留在王府,若是我就此加入陵安王麾下,那我就不必離開,你說,對不對?」

蘇酥手里的酒杯落在地上,踫出清脆的響聲。她甚至不敢迎上酌影的眼神。

「酌影,我……應該跟你說過…。」

酌影干澀的開口︰「蘇酥,別說了……」

「酌影,你身在江湖,自由灑月兌,是東陵最厲害的弓箭手,所以你沒必要,為了一個心里沒有你的女子。把自己置身危險之中,是不是?」

酌影猛地起身,踉蹌地退後兩步。

蘇酥沉眼看向他,「你若留在王府,難保日後不會被陛下發現,陛下若真的容不下王爺了,那我又怎會獨活。」

酌影看了面色冷寂的蘇酥半晌,手死死攥緊破舊的木桌,「蘇酥,我不能安穩生活,我得贖罪,贖那些因被陛下猜忌懷疑無辜丟了性命之人的罪。」

「我知道。」蘇酥眉色未動,「我知道你是為我好,留在王府也好,不留也罷,都隨你。我只是覺得,你前半生為別人而活,太憋屈了,想告訴你人生,不止一條道走到黑這一種可能。」

「蘇酥,你要做什麼?」酌影走近兩步。

「若王爺無兵權無封地還會被陛下忌憚,那我一定不會坐以待斃。」

說罷,蘇酥拿起桌上酒壺,一飲而盡,「不早了回府。」說完轉身離去。

「蘇酥。」酌影喚住她,上前低低地說道,「你的意思我好像听明白了,不過還需從長計議,兵行險著,蘇酥,你若是個男子定是個征戰沙場的將領。」

蘇酥垂眉,藏盡眼底的疲憊不忍。

「這件事我只跟你說,不許對王爺透漏半個字。」

陵慕軒重情重義,這等犯上作亂的罪行,他是寧死也做不出來的。

這偏偏是皇家兒女生來就無法選擇的。

蘇酥蕭索的身影消失在街道盡頭,酌影坐在酒肆里,食指打著圈摩挲著杯緣,面色凝重。

蘇酥沒有回西苑,她徑直一人去了書房,沒有走近,只是站在不遠處的回廊,望著燭影搖曳的方向。

院子里不時會有僕從走過,但無人發現她,蘇酥站在回廊陰影處,整個人像融進了夜色里。她其實也不是很清楚,自己為什麼會想來這里,但總覺得應該來看看陵慕軒。

她站了很久,才看到屋里燭光熄滅,陵慕軒從書房走出來。

月光下,陵慕軒一身靛藍色冠服,手里握著一把折扇,翩翩風流的貴公子模樣。

臨風迎上前,引著陵慕軒朝外走。蘇酥在不遠處凝視著他,一動不動,眼底平和得沒有半點情緒。

突然,眼里的人停了下來,像是有所感應般,轉身朝蘇酥的方向望來。但是他所望的地方烏黑一片,什麼都瞧不見。

「王爺,怎麼了嗎?」臨風循著陵慕軒的目光看了看,小聲警覺的詢問。

「王妃可回來了。」

「回來了,應該是回寢殿了。」

陵慕軒頷首,掩下眼底的波動,轉身朝外走去,再也沒有回頭。

待他走遠,蘇酥從回廊後走出,敲了敲有些僵硬的腿,朝西苑的方向而去。

王府寢殿,陵慕軒換下穿戴的冠服,靠在躺椅上休憩。

蘇酥進來時看到陵慕軒只著里衣,慵懶俊美的模樣,笑著道︰「王爺這般美貌,只能給我一人欣賞,還真是暴殄天物。」

「哦?王妃的意思是本應該多娶幾個?」陵慕軒面上的神情很是嘲諷。

「那還是算了,做人也無需太大度,不得漏財,有什麼寶貝還是藏著掖著為好。」

陵慕軒勾起嘴角笑了起來,「就你會說話。」

兩人談笑間,婢女將這今日蘇酥采買的東西搬進了內室,道︰「王妃,東西都在這兒了。」

蘇酥點頭,不經意瞥到白日里酌影把玩著的一方木盒可憐巴巴壓在最底下,指了指,「這個拿給我。」

「是,王妃。」見王妃有興致,婢女連忙抽出來最底下的木盒遞給蘇酥。

蘇酥噙著笑,俯身一看,幾乎是立時間,她的笑容僵在了嘴角,不安的看向陵慕軒,木盒里頭赫然躺著一只玉簪子,通體雪白,材質上乘,而且男子送女子發簪,在東陵一般是定情信物。

「那個,王爺,他給我這個盒子不假,我以為是感謝我帶他喝花酒的呢,我確是不知,這里頭是簪子…」

蘇酥慌忙解釋。像個偷吃被抓包的哈巴狗。

「嗯,本王信你。」

蘇酥滿頭的問好,陵慕軒現在不應該是質問她的嗎,畢竟是迂腐陳舊的古代,老婆出門跟男人喝酒還收禮物,這都能忍?

「谷底時你沒瞧上的人,沒有理由回王府瞧上了,所以他對本王沒有任何威脅,甚至可以說,當對手,本王還瞧不上他。」

還真是個自大狂,蘇酥暗暗心想。她又突然想起晚上酌影的話「不過王爺,還有一事,酌影想留在王府里加入王爺麾下,王爺意下如何?」

「昨晚你們聊過?」

「嗯,他說眼下朝堂波譎雲詭,他想贖罪,為那些無辜為陛下徒增的殺戮贖罪。」

蘇酥說這話,眼神卻直直的看向陵慕軒,想直接看到他的內心深處的想法。

陵慕軒略一沉吟,便緩緩開口︰「酌影心思活絡,若是能為我所用,也是好事一樁。只不過此時切不可被旁人發現,得讓他徹底變個模樣才行。」

「王爺的意思是……給他整容?」

陵慕軒頷首,「我認識城外有個南臨游歷回來的郎中,擅長整骨易容之道,或許他可以讓酌影自此在這世上不復存在。」

「王爺原來早就想過要讓他留在王府,我昨晚還傻傻的勸他去過平民百姓的日子。」蘇酥感嘆道自己的遠見比陵慕軒差的真不是一星半點。

「他喋血半生,早已過不了尋常人的生活,我知道你的出發點是為他好,可他背負的太多了。」陵慕軒攏了攏蘇酥耳邊碎發,將她擁進懷里輕聲安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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