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洛川的質問

咬了一口果子,脆蹦響,死寂的竹屋內隔了半晌,傳來蘇酥疲憊不堪憤憤不平的聲音。

「陵慕軒,我上輩子一定是欠了你金山銀山,這輩子才會這麼愛你,你可一定給我醒過來啊!」

晨曦微明,暗沉的山谷迎來新的一天。

蘇酥杵著下巴,頭朝地一點一點的跟小雞啄米一樣,每次都在即將昏睡過去的一瞬間猛地驚醒過來,然後看一眼榻上的人……

咦,她睜眼,怔住。陵慕軒不知何時醒了過來,半靠在床上靜靜的看著她。

他臉色有些紅潤,眼中有了神采和生機。

蘇酥眨眨眼,該不是做夢吧,突然起身,湊到陵慕軒面前,陵慕軒呼吸一滯。

她伸手在陵慕軒臉上和額頭上模了個遍,在陵慕軒不可置信的眼神下扒開他的衣袍,瞅了傷口一眼,點了點頭,「看來命是保住了,死不了了。」

然後一把推開陵慕軒,就著空下的半張床,閉眼,沉沉睡去。

整個過程,陵慕軒連眼都來不及眨就已宣告結束,他垂眼一瞧,蘇酥已經在一旁睡得昏天暗地,他兀自唇角一抿,笑了起來。

陵慕軒錯過傷口,握住蘇酥的手腕把她往里拉了拉,卻在觸到的瞬間陡然怔住,神情驚愕復雜至極。

脈搏虛弱散漫,身體已經是虛弱至極。而且,脈象奇特,像是……

他垂下眼,盯著渾然不知世事的女子,眸色漸濃,嘆了口氣。

旭陽升了又落,直到傍晚,蘇酥才醒過來。恢復神智的一瞬間,她只覺得全身骨頭跟散架了一般,有種重新活過來的舒暢感。

屋外有窸窸窣窣的聲音,想起昏睡前的一幕,蘇酥起身朝屋外走去。

屋外的空地上生著一堆火,陵慕軒靠在樹下,手里拿著一只兔子在烤,精神頭還好,只是面容仍然蒼白羸弱。

蘇酥在心里舒了口氣,想著她這幾天功夫也沒白費,陵慕軒此刻能站起來行走已經是奇跡。

「王爺的命可真是硬,閻羅殿前走一走硬是沒人敢收。」蘇酥冷著臉,雙手抱胸靠在門前。

陵慕軒听見她不滿的聲音,抬眼望向她,笑了起來,顏如冠玉,「有你在這邊拉著我,別說閻王,怕是佛祖都不敢收。」

蘇酥破天荒的沒有頂嘴,只是道︰「吃了快點進去,我可不想再守幾天。」

知道她是佯怒,其實是在擔心自己的身子 。

陵慕軒放下手中的兔子,突然開口,「蘇酥,過來。」

這一聲喚得很是有些低沉余韻,蘇酥一愣,回眼,撞進陵慕軒望過來的眼。

陵慕軒拍了拍一旁的草地,然後朝天上指了指,「過來,看星星。」

這種騙小姑娘的手段也敢使到她身上來,蘇酥嘴一撇,心里這麼想,卻三兩步走到陵慕軒身旁,沒志氣的一坐下。

山谷因為四面環山,空幽而寧靜,繁星閃爍,抬頭望,天空格外純粹安然。

「宮里從來沒有這樣的夜晚,也看不到這樣的風景。」陵慕軒話中有些悵然。

「我原本家鄉里也難得一見。」蘇酥朝後仰,靠在了樹上。

晚風驟起,陵慕軒的袖擺和她的裙角纏在一起。

兩人面容平靜,仿佛那場驚心動魄的生死之戰已經遙遠難憶。其實于他們而言,有很多事,早已不必開口。

兩人半晌無言,蘇酥闔眼,靜靜听著溪水潺流而過的聲音,隱約會有幾聲鳥叫,楓葉落在拂過額角,輕柔而清香。

「蘇酥,還能醒來看到你,真好。」陵慕軒的聲音似遠還近,落在她耳邊。

蘇酥唇角逸出一絲笑意,「是啊,活著真好。」

東陵皇宮,

洛川立在上書閣里,渾身冰涼,難以置信的望著陵慕陽。

「陛下,你說陵安王和王妃掉下了懸崖!」

陵慕陽面容冷沉,點頭,「密信里說陵安王受了重傷……」

「那王妃呢?」洛川月兌口而出,迎上陵慕陽疑惑的眼神,聲音低了些許,「陵安王受了傷,如果王妃無事,應該會照應好王爺。」

陵慕陽神色稍霽,聲音有些低冷,「刺客武功高強堪比宗師 ,他們和他交手,焉能討得了好去。」

洛川有些疑惑,「陛下,既然已是宗師,那他怎麼會放過陛下和山上的人?」

陵慕陽把案桌上的信朝洛川扔去,「自己去看,北境二皇子北冥淵求賢若渴,網羅天下武林高手,那刺客便是之一,如今王府禁軍驍騎營的將士一起在山內搜尋陵安王。」

洛川心下一緊,陵安王和王妃與宗師交手,又掉下布滿瘴氣的萬丈懸崖,兩人全身是傷,能活下來的希望微乎其微。

洛川神情黯然。若不是他在知曉王妃也要去圍獵時為並沒阻擋,至少王妃不會和王爺同時出事。

但就算再急,洛川也沒失了理智,他朝御座上沉默的陵慕陽望去,緩緩開口︰「陛下,一個北冥淵還沒膽子敢算計皇家獵場殺人,此次之事絕不簡單。」

陵慕陽微征,他召洛川入宮原本是想讓他盡管趕赴秋狩地點尋找陵安王,為了安撫群臣,他們倆在大理寺感情深厚,洛川是最適合也是最穩妥的人選。

見陵慕陽不語,洛川上前兩步,話語中隱有憤怒,「陛下,王爺一人之身干系整個朝局的安穩,朝中定有人與北境勾結,否則北冥淵也不會折返東陵……」

陵慕陽猛地抬首,聲音威嚴,「洛川,你怎麼知道北冥淵來了東陵?」

洛川微一沉默,回︰「昨日我在府里听聞高手在城外交手,便出城探個究竟。那兩人的氣息太盛,我不敢靠近,只遠遠看了片刻,想來應該是,用來避開朝中耳目的調虎離山之計。」他眼底露出一絲贊嘆和驚駭,「若不是北冥淵,誰還能有此算計,目的在離間朝堂安寧。」

一旁立著的連福听著洛川的感慨,小心翼翼瞅了陵慕陽越來越沉的臉色,一副心有戚戚焉的模樣,低下了頭。

「夠了,一介武人罷了,無需再提。」陵慕陽拂袖,眉頭皺起,「洛川,你速帶御林軍秘密趕赴,將陵安王和王妃找回來。」

「陛下,卑職去之前,希望您能答應我一件事。」洛川昂首,靜靜開口。

「何事?」

「王爺是東陵陵安王,陛下的手足兄弟,有人膽敢加害于他,便是挑戰我東陵國威和整個皇室,無論是誰,陛下都必須嚴懲不貸,若洛川帶王爺平安歸來,請您給他一個交代。」

洛川擲地有聲,定定望著座上的陵慕陽。王爺和王妃生死未知,他實在咽不下這口氣。

陵慕陽眯起眼,不自覺摩挲手上的扳指,抬首朝案桌下昂首而立的洛川望去。

感覺到書房內陡然沉下來的氣氛,連福耳朵豎起,愣是沒抬眼。

洛川果真是個彪悍的主,能在御前跟陛下提條件的,,朝中並後宮合起來數也只有那麼幾人夠格,陛下到如今對王爺失蹤之事密而不發,便是為了不將此事擴大。

此事一旦大白于天下,陵安王一派的人自是要借機而起,定會橫生波瀾,若是往常,陛下或許不會姑息,可如今……偏生朝堂經不得一點風浪。

「洛川,為人臣子,要有為人臣子的本分 ,這件事朕自有分寸。」陵慕陽淡淡道,揮手讓她出去。

「陛下。」洛川沒有動,突然開口,聲音微有自嘲,「王爺的命在你眼里,難道還比不上朝堂一時的動蕩?」

「洛川!別拿容忍,當縱容 !」嘉寧帝頓時臉色鐵青。

洛川兀的抬頭,在陵慕陽的威壓下毫不退讓,「朝中能做到者寥寥無幾,不管是誰要王爺的命,為的就霍亂朝綱,王爺從不介入朝堂,也無兵權,陛下,這件事是誰做下的,您當真不知?」

此話落地,連福倒吸一口涼氣,心底豎起大拇指,終于抬起了眼。

骨肉相殘,皇位相爭本就是天家見不得光的隱秘,帝王之術旨在制衡,如今朝堂左右相分庭抗禮才能皇權穩固,降罪左相,讓陵安王勢大,無異于動搖帝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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