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風微拂過雲,冷清的月光穿過雲層,投在了地牢的窗戶上。
阿童看著那一道冷清的月光,忍不住抬起手模了模。
她什麼也觸模不到。
溫涼還沒有罷免的時候,他曾經告訴過阿童,這是地牢唯一能找到日光,看到月光的牢房。
是桑元卓特意安排給她的。
這算什麼?
這究竟算什麼?
阿童冷笑了幾聲,埋首在膝蓋間,蜷曲著身子。
明明已經入夏了,可她卻覺得身子愈發涼了。
以前,溫涼還是大理寺卿的時候,偶爾也會來和她聊聊天,告訴她桑元卓的消息。
如今,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了。
就在阿童昏昏欲睡的時候,外頭有人說話的聲音就飄進了那個窗戶。
阿童原本不想去听,可偏偏那幾個醉漢口中說到了皇帝。
一听到有關他的事情,阿童還是忍不住抬起了頭。
「這皇帝真不是人!我爹為他私下辦了多少見不得光的事情!」
「如今有人拿著血書狀告了我爹。」
啪的一聲,那醉漢兩手一拍。
「我爹就什麼都沒有了!」
酒瓶子在地上滾落了幾圈,那聲音清脆悅耳。
「可那血書!那血書上的內容都是我爹私下為皇帝辦的!他真不是個東西。」
醉漢呸了一聲,然後就沒了動靜。
阿童望著那窗戶恍惚了幾息,決定站起來,奮力一跳。
她雙手搭在了窗台上,用盡全力,往外看了看。
外頭的老樹下果然倒著一個醉漢。
那醉漢身邊倒了好幾個酒壺,他穿得倒是光鮮亮麗,一看就是個富家公子。
這是又出了什麼事情嗎?
阿童跳了下來。
她用力地拍著鐵門,這動靜驚動了獄卒。
「近日外頭可發生了什麼事情?」
獄卒拿起鞭子就朝著她抽打了幾下,一下狠過一下。
「管你什麼事情?外頭就算是天塌了,你跟沒什麼關系!你要是再吵老子睡覺,老子打死你!」
獄卒話音落下之後,又朝著她猛地打了幾下,直到另一個獄卒過來,拉住了他。
「你可真別搞出了人命!」
那獄卒看了一眼被打的渾身皮開肉綻的阿童。
「她可是皇帝的人,那皇後的親爹也懷疑她不是殺人犯,萬一有朝一日她出去了,你這麼個打法,不是自己找罪麼?」
這般規勸下來,那拿著鞭子獄卒才罵罵咧咧的離開。
阿童躺在地上,看著那窗戶外頭透進來的月光,沉沉地閉上了眼楮。
桑元卓做了一個夢,他夢到了阿童。
在他的那個夢里,阿童渾身都是血,雙目赤紅地掐著他的脖子。
一聲又一聲的質問著他。
「你為什麼要害我?為什麼?」
這一聲聲猶如厲鬼一般。
他掙扎了好幾下,費盡了渾身的力氣,這才掙月兌了阿童。
眨眼的一瞬,阿童又變成了皇後,那模樣還是她死的時候的樣子。
七竅流血,雙目赤紅,連她伸出來的指甲都是血紅色。
在她的手指伸過來的時候,桑元卓猛地驚醒了。
他出了一身的汗,從龍榻上坐起的時候,夜風吹動著輕紗,襲來一陣涼意。
宮里本就陰涼,這會兒被夜風這麼一吹,桑元卓竟是半夜就發起了高燒。
他躺在床上,昏昏沉沉的,只覺得嘴巴里沒有味道。
桑元卓從枕頭底下模出了兩粒糖,還是從策念念那丫頭手里騙過來的。
他剝了紙,一把塞進了嘴里。
就這麼含著糖,睡了一整夜。
直到翌日天亮,宮人端來了熱水和帕子,伺候他起床, 才發現他受了風寒。
是以,這日的早朝作罷了。
溫老爺來看了看桑元卓。
即便是昏迷不醒,即便是夢中呢喃,桑元卓都不曾說漏過嘴。
那溫老爺見他腦子不清醒,想從他口中打探幾句。
「皇上,皇後所中之毒,究竟是出自誰的手?那究竟是什麼毒?」
「寡人不知。」
溫老爺聞言輕輕一嘆。
他是個膽子小的人,不敢再追問下去,唯恐著桑元卓什麼時候清醒了過來。
于是,他故作自責又感動的道,「皇上近日勞累,一定是為了小女的命案,這才累到了。老夫怎麼一心只想著小女的命案,真是不該啊!」
龍榻上的人手微微一動,桑元卓緩緩地睜開了眼楮。
雖然他剛醒沒有多久,可雙眸卻是透著幾分精明和清醒。
他看著溫老爺的後背,在他轉身的時候,即刻閉上了眼楮。
「皇上病倒,也有老夫的一個責任,都是老夫逼皇上逼得太緊了,可一日抓不到凶手,老夫就寢食難安啊。」
一旁的宮人上前寬慰道,「國丈爺,皇上心掛皇後,也想抓出真凶,還阿童姑娘一個清白,所以,皇上病倒也不是您的錯。」
溫老爺又在桑元卓的寢宮待了一會,親自伺候了他一會,這才離開。
御醫第三回來給皇帝號脈的時候,桑元卓睜開了眼楮。
「皇上可還有哪里不適麼?」
御醫連忙關切地詢問著。
「寡人頭疼欲裂,多夢,可有藥?」
他按著額頭,眉頭深皺著。
御醫聞言,即刻提筆洋洋灑灑寫下了兩個藥方。
「皇上心掛朝政,思慮過重,才導致頭痛多夢,這不是病,是疲憊所致,只要皇上保重龍體,注意休息,就能自行恢復。」
桑元卓也知道,他其實得了心病。
他在龍榻上躺了兩日,第三日溫度降下來了,他也沒听太醫的勸阻,去了大理寺地牢。
桑元卓在地牢里見到了阿童。
阿童蜷曲著身子靠著牆壁,埋首在膝蓋間。
獄卒敲了敲牢房。
桑元卓看著阿童身子動了動,但是始終沒有抬起頭來看他。
獄卒見狀急了,清了清嗓子,連忙道,「皇上來了,你還不快請安?」
他不敢太凶,誰知道今日皇帝來看阿童,是打著什麼主意。
阿童緊閉著眼楮,維持著那個姿勢,始終沒有抬起頭來。
獄卒僵在那里,不知該如何是好,他覷了眼桑元卓的臉色,見他抬起了手,獄卒連忙退了出去。
「寡人前幾日夢到你了。」
他嗓音干澀晦暗,整個人一半站在日光下,一半隱在暗處。
神色讓人分辨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