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篝火的火光明明滅滅,映得策宸冷峻的臉龐極其的陰鷙,他用一根長樹枝撥弄著火堆,
霍古坐在了他的身旁。
兩人沉默著,不發一言,與周遭熱鬧吵雜的環境格格不入。
忽然,躺在策宸身側的公主哼哼唧唧的轉了個身,眼眶有淚滑落。
「娘親,外祖父,南蜀遺棄了虞家,也遺棄了我。」
夢中,她的小手拽緊成了拳頭,白皙的手背上毫無血色。
「南蜀遺棄我,我便傾覆整個南蜀,為虞家陪葬!」
霍古听著這小姑娘夢魘的言辭,挑眉看向了策宸,可這少年神色未動,對虞晚舟的話並不感到意外。
「這位公主可不對勁,她想謀逆。」
霍古出聲,提醒著策宸。
豈料少年微微頷首,晦暗如墨的眸底倒映著熊熊火光,「我知道。」
「你知道?」
霍古愣了一會,深吸了一口氣,將聲音壓下。
「那你可知道,她想弒父?」
許是怕他不信,霍古從懷中拿出了虞晚舟當日寫下的血書。
這本就是她當日以為自己會死,托霍古轉交給策宸的。
那血書在忽明忽暗的火光照應下,顯得有些詭異。
尉遲浩躺在不遠處的沙灘上,死死地盯著他們二人,只見策宸從霍古手里接過幾張布,上頭寫的似乎是血書。
他心頭突突的跳著,直覺不妙。
策宸一張張地看了過去,在最後一張的末尾,看見了尉遲浩的名字。
這是一份公主的暗殺名單。
少年漫不經心地將它收起,拔出了劍,不緊不慢地走到了尉遲浩的面前。
寒涼的劍光在尉遲浩的眼前閃過,他嚇得閉上了眼楮,嘴巴卻是一松,那塊破布被策宸用劍挑走了。
「策宸,我們做個交易,你放了我,我不會告訴皇上,你和海寇勾結一事!」
少年垂下的眼眸晦暗如那平靜下來的海面,深不見底。
他微微頷首,「好。」
尉遲浩高興地瞪大了眼楮,又急急地道,「那你還不救我!」
可他話音方落,只覺自己的膝蓋刺痛無比,那柄長劍刺入了他的膝蓋後,又在里頭旋轉了幾下。
尉遲浩慘叫了起來。
適才還在附近玩耍的孩童早就被婦人們捂著眼楮抱走了。
那鮮血從覆蓋在他身上的沙子里浸透了出來,猶如當日的晚霞一般。
尉遲浩的嘴又被破布堵上了,他撕心裂肺的慘叫聲堵在了喉嚨間。
鮮紅如血的劍穗在少年的手背上輕輕拂過,策宸微微側目,看向了身後那堆篝火,虞晚舟只是眉頭輕蹙著動了動,並未醒來。
他叫來了李大夫,讓他給尉遲浩的膝蓋上灑了點止疼的藥粉。
待疼痛的勁過去了,策宸把堵著他嘴的破布拿走。
「你不是答應放過我了嗎?策宸,你出爾反爾!卑鄙小人!」
他狠狠地淬了一口,額前冒著冷汗,渾身的力氣似乎都用在了罵他的身上。
「我是受命殺你。」策宸面無表情的陳述,嗓音淡漠到了極致。
他殺人如同家常便飯一般,是皇帝親自培訓出來最是狠毒的殺手。
「呸!你受誰的命?」尉遲浩死死地瞪著他,那雙充斥著血絲的眼楮恨不得把他瞪出個窟窿來,「我尉遲家深受皇上重用,他怎麼可能會殺我!」
少年劍眉微微挑起,坐在尉遲浩的面前,長腿半曲著,慢條斯理地用那塊布擦拭著他長劍上的血跡。
「公主之命,也是皇命。」
尉遲浩怔愣了半響,「公主?你胡說八道什麼!」
嫡親公主最是溫柔良善,平日里連螞蟻都舍不得踩死,更別說是動了殺心。
「公主就在此,我要等她醒來,親口听她是不是想殺我!」
尉遲浩咬牙,只要他能拖到虞晚舟醒來,就一定能活命。
策宸挑眉應了下來,「也好,若是公主沒能親眼看著你死,怕是會怪我。」
尉遲浩听著此話,心中卻是愈發不安了起來。
難不成公主真的對他起了殺心?
可是為什麼?
就因為今日在船艦上,他沒有因為她被海寇挾持而休戰?
尉遲浩思來想去,只有這一個原因了。
這夜很是漫長,當第一道天光破開雲層,倒映在海面上時,尉遲浩看著這一束光,渾身無力難受地就像是死了一回。
他的膝蓋應該還在流血,那位李大夫只是給他止了疼,但並未止血。
也不知道是不是被沙子壓得太久的緣故,他渾身都有些麻痹了,很多地方沒了知覺。
虞晚舟是被冷風吹醒的。
她打著哈欠坐了起來,蜷曲著雙腿,看著周圍陌生的環境,發愣了許久。
策宸又一次救了她。
死里逃生過幾回,只有這一次,她銘心刻骨,甚是回想起墜入海底的無力感,心頭還會有些懼怕。
「公主公主殿下」
尉遲浩看見虞晚舟醒了,心中激動萬分,無奈身子無力,連喊她都是有氣無力的。
其實虞晚舟听見了,只是她故作不知,仰起小臉,結果策宸遞過來干淨的帕子,擦了擦臉後,又跑去海邊漱口。
這些海寇向來是靠海吃海,故而一早就捕撈了魚。
暖暖的一碗魚湯下肚,虞晚舟這才覺得身子緩和了起來。
「公主公主救救我」
虞晚舟放下空碗,抬頭毫不意外地撞進了策宸那雙湛湛黑眸里。
「尉遲浩撞見你我同這些海寇關系匪淺,萬一被父皇知道」
她低聲說著,話還沒有說完,就被策宸淡淡地打斷了,似笑非笑地問著她「公主又借我的手殺人?」
虞晚舟微微一愣,自己的心思被他看穿,倒也是習慣了,只是
「你倒也不必如此直白,怪叫人不好意思的。」
被揭穿了,她倒也是坦然。
反正策宸也不是頭一天認識她了。
「公主想他如何死?」
「」虞晚舟怔愣了幾息,這也有的選擇嗎?
難怪她皇帝老爹用此人用的如此順手,這麼些年都舍不得殺他。
原是有理由的。
「我被霍古劫持來的路上,瞧見了那具掛在歪脖子樹上的尸首,想來是你的手筆,覺著挺不錯的。」
聞言,策宸微微頷首,「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