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困局再現,民心難測

作者︰洋芋拓拓投推薦票 章節目錄 加入書簽

金陽城東北,富平坊,劉家大宅。

「父親,這招商大會究竟何意,畢竟公主府出面,去還是不去?」

堂下,一位二十來歲出頭的青年,手里拿著紅色帖子,微微皺眉,而後看著坐在主位的父親問道。

他叫劉土堅,是金陽劉氏磚窯的少東家。

劉家所經營的劉氏磚窯,莫說是金陽城,便是整個安西州府來說,那也是頗有名氣的。

劉氏磚窯所產出的磚塊,質地堅硬,價格公道,不僅僅是平民百姓建屋造舍的首選,更是與官府有著大量合作。

在這個諸多磚窯已經維持不下去崩潰的時節,劉氏磚窯是西北之地為數不多,還能盈利的幾家窯廠之一。

坐在主位,面色黝黑的那位中年,便是劉氏磚窯的掌舵人劉繼業。

昨日收到公主府胥吏專程遞上門的帖子,且言談數語也曾提及,公主府有意在縣城北面黑土坡新設一家磚廠,誠信邀請各大磚窯合作。

今日早上,他便將族中幾位掌權人叫來,商談此事。

「搞不懂這公主府是弄什麼,前段時間還在籌糧,听說闔府自公主以下全員出動,籌糧借糧來安撫災民,眼下這還未足一月,又要開什麼磚廠,東一榔頭西一棒子的,哎……」

下首,一位老人搖搖頭,嘆息道。

「不過听說這位孟府丞倒是有些能力,前日我還打听過,目下已經安頓了上萬災民,且將城西北黑水河流域那塊肥美的土地開墾出來,讓災民耕種,自食其力,只是那邊毗鄰帽兒山,多有風險,怕是糧食產出,最終也只能便宜山匪啊!」又有人說道。

「這份心倒是值得肯定,昨日西涼鎮軍府李將軍麾下派駐了一千多名兵士,若常駐于此,帽兒山輕易也不敢進犯,李將軍之威,可不是一群山賊敢得罪的!」

「听說整個安西州府有十幾萬災民,靠這點人力和借來的物資,真能安頓好?」

「烏縣令那邊我也曾打听過,說是朝廷並無撥款撥糧的意思,公主府全靠自給自足,若是做不到,怕是要被那群難民掀翻屋頂的!我覺得還是慎重考慮合作的事。」

「……」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所說之事與合作基本無關,都是在度量公主府的前途。

但公主府前途,便事關合作進行的根本。

劉家還算良善,前些時日公主府募捐,劉家是第一批出頭捐糧捐物的。

但捐物是一回事,合作是另一回事。

這關系到劉家未來的發展之道,甚至是生存問題。

不可能僅憑著悲憫之心,便拋家舍業,跟在公主府身後蠻干。

若是虧本,那是要死人的!

最終,一直坐在主位未曾發言的劉繼業擺擺手,一錘定音。

「罷了,你們所說我都清楚了,午時我親自去看看,至于具體是否合作,容後再議,先看看公主府那邊的想法和條件。」

……

晌午,縣衙對面,同福酒樓。

二樓包間。

「諸位都是本縣有頭有臉的人物,本縣這里便不做客套,撿要緊的跟大家說說。」

縣令烏孔升站在包廂中間,看著包廂中的諸人,朗聲而道。

包廂里人滿為患,囊括了金陽縣各行各業的魁首,以及各大家族的掌權人。

有些掌權人自恃身份,或是有事沒有親自前來,但也派了族中直系子弟參與。

這是由烏孔升召集的一次會面。

「昨日本縣已收到臨淄方面的飛鷹傳書,書中命令我等,堅壁清野,禁止與公主府方便,特別是糧食布匹等物,切記不可流入公主府,本縣一人之力尚不足行此事,諸位都是城中各業翹楚,還望與縣府多行方便,嚴守此令。」

烏孔升對眾人抱拳,態度懇切。

「何人所下的令,這般荒誕!那災民怎麼辦?」

「就是,這什麼鳥命令,不是拿人命當兒戲麼?」

「為期多久?若一直維持下去,那我等生意還做不做?」

「朝廷爭斗,何苦要牽連我等,我們這些都是老老實實的生意人,再說,送上門的生意,豈有不做之理?」

「……」

烏孔升話音剛落,四周便接連響起了幾道質疑。

尚有良知之人,內心對此舉都頗為不屑。

逐利之商人,更是極力反對。

漸漸的,質疑越來越多,喧囂塵上。

烏孔升眼角一陣猛跳,平日他尚能以縣令之尊,壓迫這群金陽城的上層人士,可今日面對眾怒,他著實有些棘手。

而就在烏孔升額頭冷汗直冒,即將扛不住的時候。

「都給我住口!」

忽的,只見正中一人站了起來,中氣十足的大聲一喝。

此人身穿玄色錦繡華服,四十余歲,生得闊背熊腰,腰間別著一柄尺余長的短劍,僅是劍鞘之上,便瓖嵌著數顆華麗珠寶。

僅以此短劍,便足以證明其背後家族實力可見一斑。

他一出聲,吵鬧頓時止住,人群盡皆緘默不語,那幾個良善之輩微微皺眉,但礙于此人的威懾,卻也不敢再過多言語。

「都吵吵什麼,烏縣令既有吩咐示下,我等照做便是,各族各府平日沒少讓烏縣令照顧,怎要我等做事之時,便如此推搪?」

說完之後,那人目光橫掃,但凡目光與之所觸者,皆低下頭去。

或被恐嚇,或被震懾。

接著,那人看向烏孔升,抱拳作揖,而後道︰「烏縣令,我鄭家遵令而行!」

說罷,他目光再度一掃包廂,冷哼一聲。

「吳家遵令。」

「孫氏糧行遵令。」

「錦繡綢緞行遵令。」

「趙家遵令。」

「劉氏遵令。」

「……」

在那鄭姓中年眼神震懾之下,包廂里此起彼伏,盡皆俯首。

小小金陽城,看似只是大齊西北邊境一座小城。放在整個齊國輿圖而言,更是如同芝麻綠豆般毫不起眼。

可這座小城相較于周邊其他縣城而言,卻要更加復雜。

大齊皇子皇女十數人,所封之地皆富饒之城,唯有姜小夭這位小公主,獨封這邊陲小城。

且不論公主府。

明面上,有朝廷派駐流官縣令烏孔升,在此地經營了八年,官場勢力根深蒂固。

暗地里,鄭家立族金陽數百年,乃當地一霸,名望傳遍整個大齊西北之地,就算放在安西州府而言,也是響當當的巨室大族,說是土皇帝都毫不為過。

鄭家一言,可以左右金陽周邊數座城池的民生經濟,甚至是城池安危。

某種層面上來說,鄭家權勢,比之縣令烏孔升而言,更加龐大。

而這說話的鄭姓中年,便是鄭家這一代的掌權人,鄭晟元。

……

孟浪秋並不知道,一場針對公主府及災民們的風暴即將上演。

在和小吵吵鬧鬧中用過早膳,他便到了公主府前衙政和殿,進行例行早會。

剛坐下,早已等候于此,著急忙慌的主簿馮濟生便站起來,一臉焦灼的抱拳道︰「殿下,少師,這幾日又增加了數千災民,現在災民總數已經快有兩萬,除開老弱婦孺,光是壯勞力就有七八千人,田地房屋這些倒是都已解決,但鐵器不夠用了,至少有三成壯勞力現在是無器可用的狀態,這沒有工具,種植也好,狩獵漁獵也罷,只能干看著啊!」

長史杜凡景同樣有事要報。

但見老馮如此著急,他便壓下開口的,站在旁邊等著。

他剛回府,許多情況還沒模熟,雖然有所听聞,可具體如何操作,他作為長史又該從何處入手,到現在為止還毫無頭緒,只能多听多看。

讓他有些吃驚的是,老馮那樣一個溫潤修養的漢子,這個把月就仿佛是在油鍋里滾了一遭似的。

脾性變得急躁不說,人也消瘦了許多,皮膚黝黑,但雙目卻異常有神,看上去哪還有半點讀書人的樣子,整個一武夫!

姜小夭坐在主位,大眼楮忽閃著,不發一語。

艾寧寧遠遠地趴在她腳下,不敢靠得太近,怕引起她的恐懼。

此時姜小夭也無心思放在小身上,早會是她學習師父處事手段的時間,只有需要她拍板的事,她才會說出自己的意見。

當然,基本都與師父‘不謀而合’。

孟浪秋听了,微微挑眉。

才三成壯勞力無事可做?

這比他預想中的情況,要好上一些。

不過,他還是凝眉問道︰「匠作坊趕制不過來麼?」

十幾日前,他便做主,將城中幾個鐵匠鋪收歸公主府,又招納了許多木工匠,負責一應鐵器及其他器械匠造。

馮濟生苦澀笑道︰「人手足夠,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啊,庫房的鐵料已悉數投入使用,可根本不夠用。」

前段時間從安家堡中借的物資,其中便有不少生鐵。

可維持數千人尚可,上萬人便有些難度,畢竟只是個小地主,囤積的鐵料再多,也不可能做到上萬人人手一把鐵鋤頭。

真要如此,安家堡早就沒了。

私下囤積大量鹽鐵等物,這可是抄家滅族的大罪。

「老杜從西涼借來的鐵料,我昨日便交付于匠作坊,但數量太少了,估計也就能打出一千左右的鐵器,根本不夠用!」杜凡景接著說道。

孟浪秋點點頭,心中了然。

鐵料物資,對于李天益將軍來說,是最為看重的物資,畢竟他肩負著抵御北狼王庭的重任。

就算他敢出借,也不會給公主府借太多。

「好,我知道了,三日之內,此事我會解決。」孟浪秋點頭,對馮濟生保證道。

安家堡是不行了。

抽個時間找找看,下一家找誰借糧。

「少師辛苦。」馮濟生一顆提著的心,總算是放下一半,不過他並未退下,而是微皺著眉頭,猶豫少頃,有些為難的再度開口道︰「還有一事,少師……此事我不知該如何解決!」

孟浪秋狐疑的看了他一眼,問道︰「何事?」

這家伙一向是口直心快,此刻突然吞吞吐吐,做扭捏狀,看來事情有些棘手。

「災民越來越多,吃住這些問題都好解決,糧食能找人借,房子也可以山上伐木,可……人一多,便魚蛇混雜,人心不定,這等事最為頭疼。」馮濟生一臉為難,皺著眉說道。

這件事已經困惑了他數日光景。

自從開了第七家村寨之後,他就隱隱發覺,有些不對勁。

災民一多,勤勞者雖佔大多數,但絕非人人都任勞任怨,每個村寨中總有那麼一小撮人,喜歡偷懶耍滑,連帶著總是會影響一大片人。

還有一些暗懷鬼胎之輩從中作梗,宣揚一些與公主府作對的情緒和言語。

這種人最是難纏,流言一起,查無可查。

公主府本就人手不足,若還要分出一部分給災民們做勸誡工作,更加捉襟見肘。

此等事最難解決,從古至今都不缺這種壞一鍋粥的老鼠屎。

且,就算無此等人,結群而居,集體勞作,共同分配,這等制度之下,怠惰情緒必定蔓延,這是無法避免的事。

吃住都好解決,而這人心,卻是最難琢磨。

是以,馮濟生也不好拿此事來打擾孟浪秋,這種事莫說是孟浪秋這樣的小青年了,就算是國子監的夫子出面,在不殺人震懾的情況下,怕是都很難解決。

這個時代,對于統治者而言,要想凝聚民心,最簡單有效的辦法,就是殺人震懾。

見了血,那些細民自然老實,敬畏之心也由此而生。

听了馮濟生的匯報,孟浪秋愣了愣,心下了然,旋即露出一絲成竹在胸的微笑。

「少師……人心莫測,你怎還笑得出來!」見孟浪秋不語反倒發笑,馮濟生頓覺有些氣苦,有些惱怒的甩了甩手,賭氣道。

堂堂公主府主簿,先不論其他,從官職品級上來說,比金陽縣令都要高出半級,此刻六神無主之下,卻顯得這般小孩子氣。

可想而知,這件事讓馮濟生有多頭疼!

見他此狀,姜小夭微微訝然,也是不明就里的看著自家師父。

作為真正的掌權者,姜小夭也很想知道,師父會如何解決這個最是棘手的問題。

天下將亂,人心思變,眼下災民數以萬計,要想將這股民心凝聚起來,絕非像前段時間那般,站在高台上說一些假大空的話,便能將人唬住。

一旁的杜凡景,也是緊緊擰著眉頭,心中思量對策。

可。

任憑他如何思量,在既不能殺人,亦無法做出更多有效承諾的限制條件下,想要解決此事,根本無從下手!

他自忖才智就算無法與國子監中那些夫子相比,但論一個‘足智多謀’還是綽綽有余。

但此事,確是將他難住!

不過相較于當局者迷的馮濟生而言,杜凡景明顯要理智許多。

見孟浪秋發笑,他躊躇一下,便好奇問道︰「孟少師如此淡然,想必是已有對策?」

說罷,他又抱拳,動了動腳步,作揖道︰「下官不解,還請少師解惑,此事該如何著手,方能完美解決?」

杜凡景看著孟浪秋,心中思忖,卻始終不得要領。

他言談間給孟浪秋下了個小小的圈套,完美解決,這完美二字可待商榷。

天下事,豈有盡善盡美之途?

況且這等關乎人心之事,就算至聖先師在世,也不可能做到人人信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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