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徹將陰泉九曲撐開,一輪幽光隔絕天地,也擋住了各方窺探。
謝夫人與燕七在側,有些事還是要遮掩一番。
「怎麼回事?」
蘇徹望向老牛,此時的老牛早已經是淚眼婆娑,整個人癱坐在地上,絲毫不見一方大妖的本色。
「先生啊,可別把我發配到軍前做軍糧啊……」
「你若是老實交代,當然不會如此。」
蘇徹眉頭微皺︰「若是不老實,那就只能把身上能用的分一分。」
老牛咽了口唾沫。
「老實,先生是知道的,我老牛是最老實的。」
「你老不老實,要看你說什麼了。」蘇徹冷冷地瞥了一眼老牛。
當初剛認識這老牛的時候,空竹還在自己身邊,那個時候自己不過是個剛剛修行的新手。
那個時候要對付這樣的大妖,自己只能倚仗別人。
需要馮不行、庾賾這樣的五品高手做威脅。
現在的自己已經可以游刃有余地應付眼前的老牛了。
「那日老牛奉了先生的命令,跟張參兄弟一起奔郭北縣……」
蘇徹的本意是讓張參和老牛給自己做個側翼。
張參足夠忠誠,但是本事比較平常。老牛雖然看著憨憨的,不過外粗內細。這兩個人搭配,在郭北縣接應自己是沒有問題的。
蘇徹帶著陸柏,張參跟老牛一道,這一明一暗的雙重配置也是緹騎辦案的常規。
可誰能想到郭北縣竟然出了那樣的事情。
陰陽界碎,佛門重入中土,三位古佛坐鎮將餓鬼道直接插在了郭北縣。
這等變局之下,蘇徹尚且自顧不暇,更何況老牛與張參。
所以當日大變之時,老牛的第一個反應就是帶上張參一起逃。
可要說逃,哪里有那麼容易?
老牛與張參跟蘇徹不同,並不在陰陽界內,而是守在郭北縣。
當時的情形,等于是木蓮上人以自身為祭品,在陰陽界內生生撐出來一個餓鬼道。兩邊的法則對撞不提,作為陰陽界根基的郭北縣等于是倒了大霉。
當了這里兩個開闢出來的一方天地彼此對撞的背景板。
當時的情形,說一句天翻地覆都是輕的。
最大的問題在于那一瞬間法則的扭曲。
兩界踫撞的強大沖擊,直接讓郭北縣內的天地法則有了一絲紛亂。
原本冷的忽然變成了熱的,原本輕的變成了沉的。不知道多少人那一個瞬間便因為自家的鮮血直接沸騰而交代在了當場。
若是張參沒有老牛護持,那一定早已經涼透了。
在那個時候已經不存在什麼方向的概念了,處處皆有可能是北,也可能從來都沒有北,因為空間這個概念都扭曲了。
更糟糕的是,兩界對撞之下,跟著跑出來的餓鬼凶靈。
若是陰陽界里跑出來的凶靈還好,陰陽法王無為而治久了,雖有凶性但尚不至于暴戾。
而被佛門鎮壓在餓鬼道內多年的那些玩意,有一個算一個的都是些純粹的怪物。
本來就是徹頭徹尾的壞種,如今抓住了個胡作非為的機會,自然是將人間也當成餓鬼道一般炮制。
老牛到底是自玄山里打滾出來的大妖,縱然差些見識,但絕不缺少法力,最終還是將張參護持的穩妥,兩人一起還是逃出了郭北縣。
若只是如此,那就好了。
按照老牛的說法,他當時和張參一合計,覺得郭北縣出了這麼大的事情,第一要務還是要趕緊向緹騎反應。
至少派人去援救一下困在陰陽界里的蘇徹。
可兩人剛剛動身便踫見了一伙子從陰陽界里逃出來的惡鬼,把他們二人直接給捉住了。
其實以老牛的修為戰力,等閑的人物自然拿不住他。
但為首的不是旁鬼,正是六部鬼帥之中的司空徒。這位陰陽界里掌兵的鬼帥顯然是有備而來,帶著麾下精銳裹挾著一路卷來的餓鬼凶靈。
司空徒雖然遇見蘇三公子時吃了癟。
可對付剛剛從郭北縣里逃出來的老牛還是不在話下,雙方一動手,老牛沒走幾個回合就叫人家給擒下。
按照這頭牛的說法,司空徒手上有一畫冊,一旦用出來就跑出來不知道多少不知羞恥的妖女,老牛剛剛上圖沒有多久便給這些妖女吸了個月兌力。
實在是敵人太過狠毒,與他老牛無關。
蘇徹見識過那幅圖的厲害,的確是攻心為上的堂皇正道。
老牛雖然和張參一起被司空徒擒下,但還是秉持著一顆對大梁的忠心,表面上同司空徒虛與委蛇,亮出了自家玄山大妖的身份。
只說是因為這次玄山被大梁打破,玄山老怪、青夫子、獨山君這些有名有姓的大妖不是隕落便是流亡。
一眾妖兄怪弟更是流離失所,老巢都給大梁鐵騎踏破。
老牛沒得辦法,便帶著心月復,也就是張參,一起到郭北縣來避難。
這在道理上也說得通。
郭北縣畢竟是陰陽法王的地盤,數千年的威名橫在這里,緹騎自然不會來這里找別扭。
司空徒似乎信了老牛的話,雖然將他和張參一起控制住,但也沒有下了毒手。
這位鬼帥似乎另有志向,逃離了陰陽界後,四處收攏逃出來的餓鬼凶靈,一路向著東海而行,最終在慈州與大海交界的地方停下了腳步。
這不停還好,一停下來,老牛就感覺徹底完蛋了。
司空徒他居然想謀反。
不是造陰陽法王的反,而是要造大梁朝廷的反。
這鬼帥也不知道動的什麼心思,派著手下群鬼到處散播謠言,說什麼「三陽劫至,天滅殘梁」在民間散布謠言。
一邊同東海之上彼此勾兌,按照老牛的說法,什麼糧食、鎧甲、兵器、戰馬正源源不斷的從東海那邊運過來。
老牛和張參兩人也被他安排了職餃,到處招徠玄山跑出來的妖怪,路過的邪修,為司空徒當個招攬人手的說客。
這次就是听說東海之上有名的妖修來慈州落腳,特意派老牛從巢穴跑出來招攬對方,結果正好看見了蘇徹。
老牛是見過玄山被攻破時的慘象。他是把當時出手的郁離子當成了大梁的國師,只覺得司空徒純屬找死。
這次見到了蘇徹,那真是久旱逢甘霖,他鄉遇故知。即便己方開仗打得紅火熱鬧,又是魔神顯現又是劍氣橫空,可老牛卻是認準了不肯走。
說什麼也要見到蘇徹,把這里面的情況講明白。
「先生啊,我老牛雖然讀書少,可是忠義二字可是無時無刻不掛在心上。所謂食君之草,分君之憂。」
老牛淚眼婆娑︰「先生,您就安排吧,咱們這次召集人手,說什麼也要將那賊人拿下。」
「你是不是大梁的忠臣,不是用嘴說出來的,還要再觀察觀察。」
蘇徹冷眼瞧著老牛。
老牛如果是大梁的忠臣,那蘇徹第一個容不下他,一定會出手清理門戶。
不過司空徒要造反?
陰陽界里那位掌兵的六部鬼帥他要造反?
蘇徹听了這個消息總感覺哪里怪怪的。
因為蘇徹想不明白司空徒要造反的理由。
這位鬼帥又不是什麼平民百姓,既沒有貪官污吏盤剝他的鬼脂鬼膏,也沒有地主惡霸來找他欺男霸女。
當然這位顯然是有他自己的盤算。
而且「三陽劫至」這個謠言還跟司空徒扯上關系,確實是在蘇徹預料之外。
「現在還不是動手的時候。」
蘇徹沖著老牛說道︰「少不得還要你繼續潛伏一下。」
「潛伏,好好好,先生,潛伏是什麼意思?」
「就是需要你假裝成司空徒的人,繼續跟他合作,把他那邊的情況找機會向我匯報。」
蘇徹吩咐道︰「遇見我的事,你誰也不許說,包括張參。」
「張參兄弟也不能說麼?」
「不能。」
蘇徹搖了搖頭。
張參怎麼講,也不過是個山陰縣里的一個衙役。缺乏相關方面的經驗,更沒有接受過系統的訓練。處理一些不緊急的情況沒問題。
可眼下這個情況,有些事跟他說得太多反而不好。
老牛點了點頭。
「好,那我如何聯系先生呢?」
「你不用聯系我,我會聯系你。」蘇徹看著老牛︰「記住了,我會親自聯系你,除了我,你誰也不要信。明白麼?」
「了然,了然。」
「把心放到肚子里面去,司空徒那邊的安排的事情,你就好好去做。」
蘇徹拍了拍老牛的肩膀︰「你就假裝你真的造反了。」
「好,我就假裝我真的造反了。不,我就是真的反了。」
「要的就是這股子勁,」蘇徹非常滿意︰「沉下心去,好好做事。牛兄弟,你想想,如今這玄山也沒了,天大地大雖然說是處處可以供你馳騁,到處都有草原可以讓你流連,可哪里不是埋著雷?」
我遇到最大的雷就是您。
老牛心里念叨嘴上趕忙附和。
「誰說不是呢,不是遇見了先生,我還不知道要多苦呢。」
「以前說得再好听,那也不過是山里面沒名沒姓的妖怪。現在不一樣了,你是緹騎,是大梁朝廷的人。說得難听一點,就是人沒了,不也能弄個社稷正神干干?」
蘇徹勸慰道︰「你以後就是我的牛了。你可以問問張參,蘇某人從來不坑自己人。」
「有您這句話,我也就放心了。」
老牛點了點頭,很了然地看了一眼另外一邊的謝夫人他們。
「您還有事要忙,我就不耽誤您了。」
老牛抱拳行禮︰「您放心,我一定好好造反。」
「好好干。」
蘇徹笑了笑,看著老牛駕起遁光向遠處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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