蟲群來了。
認識到這個事實的時候，霜心反而內心平靜了許多。
在見證了舊時代人類是如何步入毀滅，如何成為這些蟲群，見證了那連接另一個世界的橋梁之後，霜心不知道為什麼，對于蟲群的恐懼甚至消解了不少。
身為一名研究者，她或許可以用某些哲學的思考方法來解釋這些問題，但歸根結底，就是她已經了解到了這些蟲群的特征，由來，目的。
當一件事物從未知變成已知，或者說從未知變成可知的時候，它所帶來的壓迫感和恐懼感就會變小很多。
當一件具有絕對力量，摧枯拉朽，無人能夠阻擋的災禍席卷而來，人類卻一點兒也沒有辦法將其分析，了解，說明的時候，那才是真正的恐怖。
這些災禍，在技術文明落後的古代，被人類稱之為神祇。
但伴隨著人類文明的發展，未知變成了可知，可知變成了已知，甚至人類還可以預知這些災禍，徹底分析它的成因，過程，終末。
那麼這些災禍，也就失去了神格，淪為了普通的天災。
蟲群也是同樣的道理。
盡管鋪天蓋地的蟲群之海依舊讓每一個荒原人都從心底里感到戰栗與恐懼，但在霜心看來，這些蟲群其實只是和自己一樣的在末日降臨之時遭受磨難的可憐人罷了。
「蟲群可能是朝著蟲洞來的，我們必須立刻離開這里。」
霜心說道。
被蟲群的斥候們找到意味著接下來蟲群的大軍就會跟上，蟲群通常會覆蓋超過數公里的沙漠，它們鑽入地底，翱翔在天空，在沙地蜿蜒，尋找著一切可以吞噬的事物。
一旦被一只蟲子找到，就代表被整個蟲群注視了，蟲群的核心將會指引那些蟲子包圍住獵物，吞噬殆盡。
盡管這些蟲子可能不會破壞這里的蟲洞和建築，但對于身處其中的人類而言，蟲子過境就是一場災難。
她和歌者立刻朝著陸絆所在的屋子奔跑。
可剛跑了兩步，路旁的牆壁忽然間坍塌下來。
霜心看到，一只蟲子正跌跌撞撞，從那坍塌的牆頭瓦礫里爬起來。
這蟲子有八條細長腿，身體只有大約人頭大小，表面覆蓋著一層細密的絨毛，就像一只巨大的蜘蛛，只有口器的部分，細細密密都是觸須，那些觸須延伸，試圖捕捉空氣中的事物。
蟲子的身體表面坑坑窪窪，有許多傷口，有的甚至已經徹底撕裂了蟲子的外殼，露出底下暗色的血肉。
很明顯，這蟲子是被剛才的沙塵暴卷到這里的。
除了這條蟲子之外，霜心還看到附近有一些蟲子的尸體，那些尸體被超過音速的沙塵暴沖擊，剩下了一些殘破的遺骸，散布在工業園的廢墟之中。
想必是那些蟲子在移動的過程中遭遇了沙塵暴，在天災下折損了不少同類。
即便如此，在那樣的風暴之中，這些蟲子竟然還能保存相對完好的尸體，甚至還有存活下來的，不得不讓人感慨其生命力強盛。
對于霜心而言，這還意味著別的事情。
「這些蟲子已經發現了我們。」
霜心毫不猶豫，趁著那蟲子還沒有徹底反應過來的時候，伸手抓住了那蟲子的一條腿。
口器里無數的觸須立刻抽搐起來，試圖纏繞住霜心。
但它的動作很快定格了。
白霜從蟲子的身體表面上泛起，就像從皮膚底下滲出來了一般。
下一刻，整只蟲子凍成了一個冰雕，在暗黃色的沙漠之上十分顯眼。
遠處，那黑漆漆一片的蟲群忽然停滯了片刻。
隨即，那些蟲群變得狂熱起來，就像是發現了寶藏的獵人，十幾條腿的蟲子，長著三對翅膀的蟲子，還有潛藏在砂礫之下，如同長蛇一般的蟲子。
所有的蟲子都朝著工業園廢墟的方向移動，窸窸窣窣，留下了凌亂的痕跡。
霜心和歌者來到了陸絆所在的屋子底下，呼喚了一下兩人。
「怎麼了？」
剎那從屋子里探出頭，他灰頭土臉，顯然，剛才的沙塵暴讓這里也受到了沖擊。
「蟲群來了。」
霜心簡單的一句話，令剎那的表情驟然嚴肅起來。
「蟲群。」
剎那對著屋子里的陸絆說了一句。
陸絆這時候還在打印資料，他點了點頭。
雖然不知道蟲群是怎麼發現這里，但陸絆本來也預料到自己肯定會在某個地方遇到那些蟲子。
畢竟這個任務肯定是能夠接觸到蟲群的任務，倒是過了這麼久還沒有發現蟲群，讓他不禁有點懷疑那些蟲子是不是早就已經躲在了。
他將資料放進剎那的行囊里，拍了拍少年的肩膀。
兩人從被沙塵暴摧毀的樓梯翻下來，陸絆看了一眼蟲群來的方向。
肉眼可見的黑色小點已經散布在了遠處的沙漠上。
按照陸絆的想法，他還是挺想去接觸蟲群的，畢竟自己隨身的包里放著貓中毒，可以一定程度上控制那些蟲群，而且陸絆還需要拿到蟲群之心，必然要深入蟲群中心，找到蟲後。
但繼續留在這里，其他人肯定要遭重。
「我們發現了蟲洞。」
一邊朝著廢墟邊緣的駱駝蟲子走去，霜心一邊將自己的發現說了出來。
「蟲洞？」
陸絆很快理解了這發現意味著什麼。
他停了下來。
「蟲洞必須摧毀，如果不摧毀蟲洞，那麼蟲群就會無窮無盡地來到這個世界，我們現在能跑，但我們的坐騎不能長時間行進，而且未來城就在這附近，那些機器人可能也會被蟲群襲擊。」
他說的的確是事實，蟲群過境，寸草不生，之前可能是因為運氣好沒有發現未來城，因為未來城外部都是混凝土結構，而蟲群對石頭不感興趣，但現在，經過了沙塵暴的席卷，未來城的太陽能板肯定受到了損傷，說不定就在那些機器人出來修理查看的時候，就會引起蟲群的注意。
更不用說，當太陽能板損壞之後，等待那些機器人的命運也只有能源耗盡，再也無法開機。
「你能怎麼做？」
霜心很明顯並不同意陸絆的說法，在這種時候，她想的是盡可能保全每一個人。
「我有一些東西，曾經在遺跡里找到的，可以吸引蟲群，我試圖將它們吸引到蟲洞附近，然後一次摧毀。」
陸絆說明了一句，見到霜心等人還想反對，他沒有猶豫，直接掏出了銀色的鋼筆遺言。
在陸絆的手中，遺言變化形狀，成為了長槍管的左輪手槍。
——
陸絆兩槍槍命中兩名隊友，他們立刻朝著廢墟之外飛去，轉眼間已經落到了地面上。
霜心還想說什麼，但陸絆已經對她笑了笑。
「不用擔心，我還要參加晚上的跨年篝火大會呢。」
——
霜心感到天旋地轉，她也被一股巨力推到了廢墟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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