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寧卷 第三十三回 亂花漸欲迷人眼2

作者︰弱水三千何投推薦票 章節目錄 加入書簽

然而監視行動並沒有像我想象中那麼順利。

第一天晚上,一無所獲,章直講和洪主簿兩人均待在自己的府里沒有出門,也沒有其他人進出。

次日白天,二人均是一早出門到國子監,處理日常事務,接觸的人據盈盈匯報,也沒有發現什麼可疑。

次日晚上,兩人依舊待在府里沒有出門,入夜之後的府門始終是緊閉的。

第三日白天,心急如焚的盈盈顧不得被人識破,喬裝打扮了一番親自跟蹤章直講,卻依舊沒有新的發現。

今日已經是我們最後的機會了,連我自己都開始懷疑是不是選錯了目標。最後,我決定將範圍擴大到東方府,同時入夜後親往幾個府門口蹲守。我和盈盈、程朝陽領了幾個家僕,分頭監視章府、洪府和東方府。

三個人正好都住在國子監附近的津律坊內,區別是東方司業的宅邸佔地十數畝,高牆大院、朱門素壁,十分氣派。而洪主簿和章直講的住處則相對寒酸許多,尤其是章直講家,只是普通的幾間平房而已。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夜色漸深。開始的一個多時辰里,章府沒有任何動靜。只有更夫巡回打更的聲音,回蕩在坊間。

二更過後,一輛秀氣的鈿車緩緩駛來,停在了章府門口。我頓時來了精神,這麼晚了,會是什麼人造訪章府呢?

緊接著,從車里下來一個衣著樸素的年輕女子。

女子下車後,又伸出手臂,恭敬地扶下了一個白衣少女。少女衣著考究,頭戴帷帽,帷帽的紗網罩住了臉,看不清面容。

看樣子,兩人應該是主僕關系,丫鬟模樣的女子快一步上前叩門。不一會兒門就開了,兩人環顧四周後入了府。

跟蹤了這麼些時日,終于發現可疑的事情了!

身邊的家僕告訴我,這幾日從未見過此二人出入章府,那說明她們應該不是章府的女眷。而在盛朝,二更天都已經是就寢的時間了,還有什麼人會深夜去別人家里?更何況是兩個年輕靚麗的女子,這個于情于理都說不通。

這時,一個家僕來報,說他們在東方府門口發現一輛鈿車駛出,一路駛到這里來了。

白衣少女是東方府的!我的確听說東方明有個尚未出閣的女兒,可這東方娘子到章府來做什麼?

事情變得愈發撲朔迷離。

我讓家僕叫來程朝陽和盈盈,商量下一步該怎麼做。我擔心打草驚蛇,傾向于守在門口靜觀其變。而程朝陽主張直接進府查問,他認為如果少女真的是東方明的女兒,等她們出來我們也不大方便上前攔截,即便攔下來,多數也問不出什麼。

程朝陽說得不無道理,加上盈盈也支持他,我們決定直接進府查看。

我帶著盈盈,敲開了章府大門。表明身份之後,我們被請進了並不寬敞的中堂。

章直講長發未束,一面整著衣帶,一面小跑著迎了出來︰「祭酒大人大駕光臨,卑職有失遠迎、有失遠迎!」

我隨口應和著,目光迅速地掃視觀察四周。看章直講的樣子,好像是剛從臥房里出來的,中堂里除了一個丫鬟,再無他人。但幾案上卻有兩圈水跡,應該是放過茶盅後留下的。

章府雖不闊綽,還是請了家僕的,收拾得也十分整潔,沒有道理主人已經入睡了,放過茶盅的幾案還沒有擦拭干淨。我們剛才一直守在府門口,鈿車沒有離開,人也沒有出來過,所以我斷定兩名女子應仍在府內,心下有了計較。

章直講恭敬地請我入座,又命僕人上茶倒水,滿臉堆笑地問︰「大人深夜造訪,不知有何要事?」

我清了清嗓子,擺出官架子道︰「章直講,你好大的膽子!竟敢‘偷梁換柱’,誣陷程朝陽作弊!」

章直講臉色驟變,戰戰兢兢地拱手道︰「大、大人何出此言?卑職不敢,卑職沒有誣陷任何人啊!」

我柳眉一挑,趁熱打鐵道︰「哼,你不承認也沒用。筆跡專家已鑒定過那份小抄,並非程朝陽所寫。你工于書畫,又善臨摹,怎會分辨不出真偽?」

筆跡專家?話一出口我就意識到,情急之下竟用了一個現代詞匯。章直講果然一臉茫然,惶恐地問︰「敢問大人,何謂筆跡專家?」

幸虧我如今的身份是代理祭酒,皇後娘娘的親信,便也懶得跟他解釋︰「這你就不用管了,總之本官現在認定那份小抄是你偽造的。說!你為何要誣陷程朝陽,居心何在?」

章直講的臉色陰晴不定,他焦躁地擺手道︰「卑職不敢、卑職不敢!卑職並未偽造小抄啊!」

雖然我明顯覺得他是在撒謊掩飾,但如果他一直這樣不肯承認,我也拿他沒有辦法。

我正一時拿不出主意,一個嬌女敕的女聲喝道︰「你胡說!」

旋即從里屋走出一高一矮兩名少女,嚇得原本就有些哆嗦的章直講一個踉蹌,愕然道︰「你、你們不是從後門離開了嗎?」

白衣少女氣鼓鼓地指著章直講質問道︰「你不是說此事祭酒大人已經定案了嗎?你竟敢欺騙本娘子!」

我等著看他們唱得是哪出,並未做聲。少女說完,轉身向我施禮︰「民女東方婧妍,拜見祭酒大人。」

她果然是東方明的女兒,我客氣地虛扶一把︰「東方娘子免禮,快快請起。」

她抬頭與我四目相對,我發現她嘴角的美人痣看起來甚是眼熟。東方婧妍也是一臉愕然,蹙眉思索著。

盈盈拉拉我的衣袖,附耳低聲道︰「姐姐,你看她像不像程大哥在新昌坊救過的那名女子?」

我恍然,怪不得我看她面熟。東方婧妍似乎也想到了什麼,但我不想節外生枝,便搶先一步道︰「東方娘子,你是如何得知小抄一事的?又為何深夜造訪章府?」

東方婧妍的臉突然紅了起來,湊近我身邊,聲如蚊蠅地說︰「程大哥是國子監里的風雲人物,婧妍早有耳聞。自從那日程大哥飛身救下我後,我對他,更是、更是念念不忘,總向阿爺問起他的情況。可是阿爺卻十分不悅,認為程大哥絕非良配,另外為我物色了一門親事。我死活不肯答應,阿爺就禁了我的足。」

她說著,抬頭看了我一眼,我耐心地點頭示意她繼續。她胸脯起伏不定,抿了抿嘴道︰「阿爺近日告訴我,程大哥被發現考場作弊,證據確鑿,將被勒令退學。我不相信這是事實,遣人多方打听,得知當日是章直講發現的此事,便趁爺娘入睡後偷偷來到章府,打算一探究竟。」

接下去的情況她不說我也知道了,章直講為了讓她死心,騙她說程朝陽退學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兒了。可是章直講一個流外小官,又與程朝陽無冤無仇,哪兒來那麼大的膽子栽贓構陷?定是背後有人授意,受人指使了。

真相呼之欲出,為了確認,我又問道︰「那敢問令尊為你安排的夫家是?」

「吏部侍郎王大人的次子。」

果不其然!東方明看不上程朝陽的家世,想把女兒嫁進能助他升官進爵的權貴家族,所以就捏造事實誣陷程朝陽,想以此讓痴情的女兒死心。

人證物證俱在,現在只差嫌疑人的供詞了。

我狠狠地瞪了章直講一眼,威嚴地坐到上位,厲聲道︰「章直講,事到如今,你還不從實招來!說!你受了何人指使?收受了多少好處?」

章直講急得面紅耳赤,手足無措道︰「沒有、沒有人指使我!我不知道,我什麼都不知道!」

他已瀕臨崩潰,卻還在死撐,得想個辦法擊潰他最後的防線。想起審問碧岫時用的策略,我一臉肅然,厲聲道︰「如果你說出幕後主使,本官會盡力保你前程,但如果此事的主謀就是你,你可要知道,這不光會讓你在國子監無法立足……」

我一步一步走到他面前,盯著他的雙目斬釘截鐵地說︰「而且會讓你鋃鐺入獄!到時候,你家人的生活將是——衣食無著、露宿街頭!」

最後一句話顯然是掐到了章直講的七寸,他霎時面色慘白,瞠目結舌,渾身顫抖。

我一言不發,靜待他的反應。

片刻後,只听撲通一聲,章直講直直跪在了地上,連連拜倒︰「大人恕罪,大人開恩!我說,我什麼都說!」

我滿意地坐到錦墩上,淡然道︰「那你一五一十,慢慢道來。」

章直講喘著粗氣道︰「卑職在國子監期間,一直勤勤懇懇、任勞任怨。奈何沒有功名在身,故而遲遲得不到提拔。前些日子,東方司業找到我,說如果我願意幫他做件事,事成之後將升我為助教,外加五十兩黃金。」

他擦了擦額頭的汗珠,繼續道︰「卑職以為此事不妥,起初並沒有答應。但近日我老母親病重,急需大筆銀錢,故而、故而……」

好一個東方明!為了一己私利,不惜犧牲親生女兒的幸福也就罷了,還要搭上一個青年才俊的大好前程。若不是我對程朝陽的為人有所了解,若不是我們這些天鍥而不舍地監視,程朝陽和東方婧妍就這樣無緣無故成為了他往上爬的犧牲品。

我正在思考怎麼處理這件事,又听撲通一聲,我回神一看,原來是東方婧妍跪倒在地。沒等我反應過來,她伏地拜道︰「祭酒大人!我阿爺定是被我氣糊涂了才這麼做的,自古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是婧妍不孝,忤逆了他的意思。」

她說著抽泣起來︰「請祭酒大人開恩,饒恕我阿爺!此事皆因我而起,婧妍願一力承擔所有罪責!」

我本打算好好懲治一番可惡的東方明,被她這麼一說,我忽然意識到,她如此懂事孝順,如果東方明獲罪受罰,她肯定認為是自己牽連了父親,到時候她若落下個什麼心病,我于心難安。

再者,她對程朝陽情深意厚,雖然我不知道程朝陽對此什麼態度,但所謂「女追男隔層紗」,將來萬一他們相愛了,而東方明卻因此事受到嚴懲,他們要結合豈不是困難重重?

這樣想來,此事還得從長計議。我伸手扶起東方婧妍,和顏悅色地說︰「東方娘子快請起,如今最要緊的是沒有人因此蒙受到不白之冤。至于如何處置,這個不是本官一人說了算的,我會征求多方意見,慎重決定。」

派人控制了章直講,送走了東方婧妍,我讓盈盈去請程朝陽回府商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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