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5章 決策
強忍著心中的不滿，微笑依舊的陸軍大臣向國王微微欠身，便端著自己的那杯咖啡優雅的走開，頭也不回的朝某個正玩得開心的身影走去。
奧斯特利亞宮的「射擊游戲」算是克洛維人的某種傳統習俗，按照官方說法，這是為了紀念奧斯特利亞王室的先祖和「古老的克洛維大王」酣戰六十六日難分高下，決定以步槍射擊的形式定勝負。
最終奧斯特利亞先祖以十槍一槍不空，全部命中靶心的成績贏下了這場比賽，從「克洛維大王」手中繼承了他的城堡和王冠，並將所有古克洛維王室成員全部納入奧斯特利亞王室，由此開始了克洛維王國的崛起之路。
當然，真相並非如此——應古克洛維王室邀請前來提供保護的軍閥奧斯特利亞，帶著他的軍隊在擊潰了敵人之後當場叛變，反水剿滅了古克洛維王的支持者，霸佔了他的城堡和王後，並繼續頂著「克洛維」的國號，不斷武力吞並周圍鄰國，至此徹底站穩腳跟。
用帝國皇室的史官說法︰「所謂‘射擊游戲’的真實原型，大概就是奧斯特利亞先祖在攻佔城堡時，對古克洛維家族集中處刑的場景。」
對此克洛維肯定矢口否認，指責帝國擺明了是在污蔑和潑髒水；不過無論如何，射擊游戲確實是作為一項宮廷活動被延續了下來，並且和帝國的騎士比武不同，娛樂性要遠遠大于競技性。
不過在安森眼中這個宮廷活動唯一的優點，就是能讓莉莎光明正大的把她心愛的博爾尼步槍拿出來，還不會引起任何騷亂——特地換上了小禮裙的女孩兒在眾多年長貴族的簇擁下，或是一槍打落放飛的鴿子，或是連續點爆被扔上半空的隻果，在人群的歡呼聲中玩得不亦樂乎。
簇擁在她身邊的人群中除了和陸軍部關系親近的人士，也有不少樞密院革新派，甚至是保守派的議員和委員會領袖，此刻也像是在哄孫女似的開懷大笑；再加上克里斯蒂安‧巴赫在旁邊照應，齊樂融融的畫面，任誰也想不到雙方已經是勢同水火。
看他們玩得開心，安森也樂得躲在旁邊清閑，直至某位故作鎮定的少女急不可耐的找上來，壓低嗓音冷哼道︰
「好啊，某些人還有心思在這里放松——你知不知道剛才尼古拉斯一世說什麼，他要你立刻去找小貝克蘭和自由邦聯使團，把那百分之二十的股份要回來！」
「哦，真的假的？」
「當然是真的，你能不能認真听我說話？」
索菲婭氣呼呼的坐下來，端起桌上的酒杯一飲而盡︰「試探，這絕對是試探…路德維希就是在故意用市民議會當籌碼要挾，讓你把股份交出來！」
「有這個可能。」安森從躺椅坐起來，扭頭認真的看向少女︰「那你呢，希不希望我去把這百分之二十的股份要回來？」
「我……」
陸軍大臣先是一愣，緊接著像是懵了似的生氣道︰「這和我有什麼關系？！」
「當然有關系，你是殖民地榮譽總督，新大陸銀行那百分之二十的股份是掛在你名下的——對，是新大陸銀行不是新大陸公司，某些人好像已經開始玩文字游戲了。」安森笑著豎起右手食指︰
「如果我出面，保證可以把它要回來，但收益肯定和某些人想象的完全不同；另外最重要的是，這筆股份如果能順利拿回來，它又應該歸誰？」
「等等，你先停一下。」索菲婭覺察到了不對勁︰「新大陸公司和新大陸銀行…不是同一個東西？」
「最開始的時候確實是，但等到殖民地獨立戰爭結束，揚帆城和路易‧貝爾納加入我們，以及羅蘭家族正式注資的時候就已經不是了。」安森斟酌著說道︰
「簡單形容的話，新大陸公司本身是包含了金融，信貸，報社，礦產，造船，制鹽，煉鋼，運輸，安保等等差不多二十幾種產業，擁有私人武裝和大量不動產的商業組織，而新大陸銀行…只是新大陸公司的融資平台。」
「具體的實際情況我不是特別清楚，不過新大陸公司百分之二十的股份利潤，確實能佔到自由邦聯年稅收十分之一的比例，但銀行肯定是沒有的，至少在我回來之前它還在不停的虧錢呢。」
「虧錢？」
索菲婭很是難以置信︰「這可是新世界最大的金融機構，怎麼可能虧錢？」
「不，就因為它是我手里唯一的融資工具，我得用它給軍隊發薪水，給工廠房貸，低價收購那些即將被佔領的殖民地不動產，給那些支持我的人兜底，融資組織進出口貿易…所以它當然是在不停的虧損啊！」安森兩手一攤︰
「至于怎麼填窟窿…完全可以從新大陸公司其它業務的收益補回來；銀行是虧損經營，但公司的流水是在不停的增長，二者並不沖突。」
這番話在中將閣下自己看來合情合理，完全是無懈可擊；他自己甚至很認真的考慮過，假如路德維希真的非要逼自己把股份要回來，那就讓他知道天上不僅能掉餡餅，還有負債。
但眼前少女的反應卻沒有預料那樣的恍然大悟，反而在听完之後冷笑了一聲︰
「也就是說，你在拿到羅蘭家族投資和殖民地那些被抵押的不動產之後，就立刻將新大陸銀行的優質資產通通剝離了出去，成立了你那個所謂的新大陸公司，但還是保留了新大陸銀行的牌子，方便你借殼上市在舊大陸的貿易，是不是？」
「呃……」安森突然笑不出來了︰「我覺得，這只能算是一種比較新奇的理解方式，每個人對事情的看法，都會有很多不同的觀點。」
「少廢話，你這個小偷！」
陸軍大臣不屑的輕哼︰「這種轉移資產的低級手段，你也就只能在新世界那種荒涼貧瘠的地方用用了，別說是我，就連路德維…普通的商人也能戳穿你的把戲！」
「樞密院肯定就是覺察到了這個問題，才故意在王室面前把兩個東西混淆；你要是真自以為得逞的把銀行虧損的股份交上去，那才是問題大了！」
「堂堂克洛維大力組織，新世界第一家銀行，竟然在忠心耿耿的安森‧巴赫中將操作下弄得資不抵債，營收是負的。」索菲婭忍不住扶了下額頭︰
「這種消息要是傳出去，我們就再也別想拉攏到一個支持者了！」
「有、有這麼夸張嗎，之前在自由邦聯的時候也沒出過什麼問題啊。」
「那是因為對他們來說，在殖民地能得到安全保障遠遠比財富更加重要啊！」索菲婭很努力的在不翻白眼︰
「叛亂殖民地能投靠的人只有你一個，哪怕他們知道你在放高利貸，壓低收購不動產的價格，他們也只能忍氣吞聲，因為你圖的只是錢財，帝國的平叛軍隊可是連他們的命都不會放過。」
「但在舊大陸完全不是這樣的…你只是空有頭餃的王家侍衛總長，奧斯特利亞宮的武裝力量被安妮王太後牢牢的握在自己手里，陸軍部的將軍們全都是牆頭草，我們真正能信任的只有風暴軍團；不到萬不得已，我們絕對不能損失自己的信譽你明白嗎？」
「所以……」安森側過頭︰「你認為，我應該去要回來？」
「我…我也不確定。」
少女的表情很是遲疑，眉頭緊蹙︰「和自由邦聯的友誼…同樣是我們重要的籌碼，何況你還需要新大陸公司的分紅來確保風暴軍團的忠誠；但如果不要回來，王室那邊肯定是不會答應市民議會的事情。」
「無法推行市民議會的話，看不到國民議會希望的各個地方派系，是不會主動加入我們這邊的；相較之下，樞密院那套地方和王都利益輸送的關系反倒是他們最熟悉的…連地方派都被他們拉攏過去的話，我們就真沒有勝算了。」
說著，她望了眼正在和眾多貴族們玩得開心的莉莎，女孩兒臉上幸福的笑容反過來刺激了索菲婭內心的柔軟——眼前的畫卷越是美好，就越是讓她感覺那樣容易破碎。
「話說…這其實也算是件好事，不是嗎？」
安森突然開口道。
「……好事？」
「既然尼古拉斯陛下主動提出來了，就說明安妮王太後的確認真考慮了推行市民議會的可能，以路德維希也認為可以把這件事當做籌碼拿出來，和我們進行利益交換。」安森端起桌上的葡萄酒，慢慢悠悠的給少女倒了小半杯︰
「各方勢力，其實都已經在無形中默認了——市民議會是可以存在的，他們還不肯接受的理由，僅僅是我們從這件事中獲得的利益最大而已。」
「沒錯，然後呢？」索菲婭不明白︰「你想說如果我們能讓他們從這件事中獲利更多，就沒有人會阻止了是麼？」
「道理沒錯，只不過肯定不可能——再怎麼讓步，樞密院也不會心甘情願的接受市民議會的，這就是在限制他們的權力。」
安森搖了搖頭，把酒杯遞給她︰「真正能拿來討論的應該是那百分之二十的股份，如果我們能讓這筆資產變成樞密院眼中的累贅，會不會就讓他們沒辦法接受了？」
「累贅…累贅……」
一手端著酒杯，一手托住側臉頰的少女雙目失神，陷入了深思︰「要讓樞密院和路德維希，主動跳出來阻止這筆資產，成功回歸克洛維？」
「如果我沒猜錯的話，路德維希肯定不希望這麼一大筆錢，還是每年都能拿到的純利潤落到王室手中，而是歸樞密院掌管。」安森繼續說道︰
「但如果只是一大筆巨款落到王室手中，他應該也能接受；因為我們這邊的損失肯定要比他更嚴重，最壞的情況可是能讓風暴軍團直接分崩離析呢。」
「所以我們得想想看，他現在最不希望什麼事情發生或者說…要出現哪種狀況，就會立刻打亂他的陣腳？」
「這筆股份…王室想要，樞密院想要，路德維希也想要……」
索菲婭喃喃自語︰「他肯定希望我們乖乖的去要回來，然後交給他或者王室手里，他不希望…我們把這件事弄得人盡皆知，所有人都來搶？」
「嗯，這算是一種可能，但並不完全。」安森點點頭︰「倒不如說只要我們的利益受損，不管最後落到誰的手里，對他就仍然還是有利的。」
「可…我是殖民地榮譽總督，由我親自討回，完全合情合理。」
陸軍大臣挺直腰身，輕輕抿了口葡萄酒︰「我可以光明正大的把股份要回來，然後再以自己的名義供奉給王室，讓樞密院沒辦法從這件是上撈到半點好處。」
「非但如此，我還可以用專門的名義供奉給王室，作為專門項目的啟動資金或者說…股本。」少女的眼神愈來愈亮︰
「直截了當的要求自由邦聯把這筆股份交出來當然難度很大，但如果讓他們把這當做一筆投資，和克洛維共同經營某項生意或者事情的話，會不會就劃算多了？」
「當然會，但這筆生意要很大才行。」安森煞有其事的點點頭︰「畢竟，這可是相當于自由邦聯稅收十分之一的利潤。」
「沒關系，只要是為了得到最需要的東西，就算花再多的錢，他們總歸會願意的。」索菲婭已經完全進入了狀態︰
「讓我們想想，什麼是自由邦聯最想要得到，而克洛維給得了，同時還能讓大家都跟著發財的事情？」
「什麼是我們給得起，又不會反過來對我們造成影響，甚至還能提高利潤的好事情？」
「什麼是不僅能滿足王室的胃口，讓路德維希什麼也得不到，還能反過來撬走他那邊人的…好事情？」
少女不停的反問，嘴角的笑容也是越來越明顯。
安森點點頭，心領神會的說出了那個大家都知道的答案︰
「鐵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