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一十九章 帕威爾的遲疑

作者︰空痕鬼徹投推薦票 章節目錄 加入書簽

白鯨港,碼頭一帶。

濃密的硝煙宛若銀白色的綢緞,環繞著白鯨港的城牆,若沒有轟鳴的槍炮,廝殺的怒吼,甚至算得上難能可貴的絕景。

只不過此時的聖戰軍統帥部卻並沒有欣賞景色的心情,反倒是在一個好消息和一個壞消息之間不停地大起大落,享受著類似某種極限運動的快感︰

「…西側陣地遭殖民地叛軍突襲被攻陷,至少千余名敵軍正在穿插陣地,我軍難以阻擋!」

「…叛軍炮兵陣地暴露目標,路德維希少將親自指揮炮兵集火射擊,成功將其殲滅!」

「…炮火造成第一道防線大量防御工事被摧毀,敵軍中部快速突入,直至我軍指揮部所在!」

「…亞瑟‧赫瑞德爵士親率援軍加入戰斗,一舉摧毀敵人的斬首行動,我方後備軍團反攻在即!」

「…兩翼炮台遭受嚴重打擊,敵軍使用快速火炮拋物射擊,使用爆破彈造成大量人員與器械傷亡,具體名單和清單如下……」

「…兩千驃騎兵在側翼線列步兵掩護下直插敵軍東線軍團側翼,雖未能制造太大傷亡,但也成功迫使敵人放緩進攻速度,為反攻成功創造了時機……」

……反復回蕩著傳令兵呼喊聲的大廳里,菲勒斯表情麻木的坐在正中央的位置,甚至于連內心也都麻木了。

作為前線指揮官,路德維希‧弗朗茨似乎對「匯報工作」這件事有著某種獨特的癖好,他似乎準備了一個連…不,至少是一個營的傳令兵,專門為自己匯報前線戰況,甚至能做到無縫餃接——上一個剛走,下一個就到了。

最開始菲勒斯還很高興,畢竟無論真偽,情報肯定永遠是越多越好;但他很快就察覺到,這里面可能存在的一點點小問題了。

那就是他記不過來。

此次遠征的裁決騎士團後勤和參謀部門,還有最最關鍵的差分機,已經跟著「慈悲之心」號飛艇在紅手灣變成了大火球,燒得什麼也不剩了;面對堆砌如山的情報,失去了助手和機器輔助的菲勒斯,被活活淹死在大量龐雜無用的信息里。

很顯然,路德維希一點兒也不想被統帥部插手和干涉他的指揮權,卻又不想被教廷抓到任何把柄,于是就想到了這個十分惡毒的主意——就算統帥部處理的過來,沒等第一個命令到現場就又有十幾個,幾十個情報送過來,完全能用「情況有變」直接搪塞過去。

畢竟發布命令的速度肯定不能和給情報的效率一樣,朝令夕改,路德維希不僅不用遵守,連萬一戰敗甩鍋的理由都有了。

幾次嘗試了解戰場之後,很快意識到問題的菲勒斯就開始和所有統帥部的成員們玩起了「木頭人」游戲,所有人保持沉默,靜靜欣賞路德維希為大家準備的精彩表演。

甚至度過最初的煩躁抓之後,菲勒斯甚至意識到這樣也沒什麼不好…畢竟既然路德維希還有心思和自己開「心跳玩笑」,那就說明白鯨港城外的防線依然固若金湯,完全沒有被叛軍突破,攻入城內的風險。

從這個角度看的刷,路德維希甚至算得上是教廷的「忠臣」,只是反感自己的利益和工作被別人干涉而已,完全不算是特別嚴重的問題。

可惜,他是路德‧弗朗茨的兒子…菲勒斯在心底暗自嘆息,根據自己掌握到的情報,教廷已經準備對克洛維教區有所動作了。

如果將教廷比作一個國家,那麼各大教區就是大權在握的領主們,根據負責範圍的領土大小和財富多寡,當地統治者的配合程度,決定了每個教區實力的強弱。

過去教廷眼中最難纏的和不服管教的,莫過于艾德蘭與驍龍兩大教區——前者是頭號反賊普世宗的發源地,後者是帝國皇帝直屬,當地教會差不多就是赫瑞德皇室的私人教會。

但路德‧弗朗茨打破了他們的記錄,不僅創下了在第二次公序會議後,首席將另一個教區並入自己教區的先例,還成為了第一個同時擁有教職和世俗爵位的總主教。

在外人眼中,路德‧弗朗茨是位忠厚長者,善于為他人排憂解難,長袖善舞的在教廷和克洛維王室之間居中調停,並且從不排斥別人給予的建議和請求,敢于擔當責任,在需要有人承擔責任和出頭的時候站在台前。

可到了教廷眼中就完全不同了——這是個貨真價實的獨裁者,權力欲和佔有欲都大的驚人,他經營的克洛維教區簡直是獨立王國,從不允許教廷插手干涉任何事務。

這樣強勢的總主教,當然不是教廷能夠容忍的存在,如果不是為了在帝國和克洛維之間做平衡,同時路德‧弗朗茨這家伙油滑到讓人找不到任何借口,早就連帶著整個弗朗茨家族被斬盡殺絕了。

也正因此,這次要除掉路德‧弗朗茨的風聲也是因為平衡…按照菲勒斯的理解,這場聖戰讓帝國承擔了太多損失,如果克洛維毫發無傷的話,原本的平衡就會被打破,所以也必須讓他們付出一點代價。

軍事方面因為克洛維原本就比帝國弱小,當然不能輕舉妄動以免引起連鎖反應;在這一前提下,屠滅弗朗茨家族,似乎就是成本最小,也最能最見效果的選項之一。

只不過,事情不會像自己看上去的那麼簡單就是了…內心暗道的菲勒斯瞥了眼還在源源不斷,排似的走進大廳的傳令兵,外加周圍一個個像泥塑木偶似的家伙們,忍不住嘆了口氣。

片刻的猶豫後,一動不動的他朝旁邊的帕威爾‧杜卡斯基使了個眼色,心領神會的宮廷侯爵立刻悄悄起身,朝一旁的吸煙室走去,還不忘給總指揮大人留了門。

等到菲勒斯走進房間,帕威爾已經在圓桌上擺好了剛開的葡萄酒,還有放在酷似高腳杯盒子里,用彩紙包裹的點心。

「這是…巧克力?」

隨手拿起一塊的菲勒斯先是驚愕,緊接著笑出了聲︰「號稱貧瘠荒涼的新世界,竟然可以吃到這個?」

「這些還只是剩下的,我們驅趕暴徒的時候還抓到了幾個專門做甜點的廚師,據說原本都是北港,克洛維城和艾德蘭港著名餐廳,豪門家里的貴賓,最擅長櫻桃蛋糕,檸檬派和馬卡龍。」

輕笑著的帕威爾一邊斟酒,一邊從托盤上拿起幾根芝士條︰「您不妨猜猜看,是誰用天文數字的高價,把他們聘用到這里來的?」

「哼。」

菲勒斯不屑的撇撇嘴,又將糖果扔了回去︰「看來我們還是這些異端和偽信徒們太過仁慈了,至于舊神派分子…他們的實力更在我們的猜測之上。」

「說的是啊。」帕威爾也緊跟著感慨一聲︰

「雖然的確是動員了整個秩序世界的力量,但我們依然小瞧了敵人的實力,以至于很多聖戰軍戰士們誤以為敵人十分弱小,只要在新世界的海灘上散散步,就能快速結束這場遠征。」

「但您我都很清楚,這場聖戰是不會那麼輕易畫上句號的。」

不給對方轉移話題的機會,菲勒斯直接上前一步︰「一個敵人,一個整個秩序世界的敵人正在崛起,如果不能集結所有秩序之環信徒的力量與之對抗,必將釀成無法挽回的苦果。」

「確實……」

帕威爾微微頷首,目光開始變得玩味。

他隱隱能猜得到這位裁決騎士團大團長的副官,是打算拉攏自己,或者說自己背後的杜卡斯基以及沃爾夫家族,取代已經基本沒戲唱的勒文特,成為教廷在新世界的話事人。

這種事情過去也曾經發生過…教派分裂戰爭時期,勒文特家族公開站隊教廷反抗赫瑞德皇室,換來了他們之後在帝國南方的強勢地位和教廷予以的種種好處;現在他們不過是想把當初的情況,在新世界復刻一次罷了。

听上去很美妙,事實也的確很美妙,但帕威爾並不想。

由于和安森的某些協議,外加跟路德維希私底下的合作,他其實是知道帝國那些北方豪門在暗地里的操作的,很清楚這場聖戰中教廷的贏面並不像看上去的那麼大。

其次杜卡斯基家族因為特殊的繼承與爵位因素,同時和赫瑞德皇室與火騎士沃爾夫家族高度綁定;成為教廷的代理人,听上去很美好,但也等于是對皇帝的背叛。

如果帕威爾姓沃爾夫,他大概真的會毫不猶豫的答應;但他姓杜卡斯基,那這件事就必須慎重考慮一下,一個靠歷史遺留問題上位的宮廷侯爵,有沒有挑戰皇權的資格?

沒有,想都不用想,是真的一丁點兒都沒有。

但菲勒斯並沒有意識到問題出在什麼地方,在他眼里杜卡斯基家族幾乎就是沃爾夫家族的代言人,自己是在直接和勃拉姆大公國的領軍者對話——這也是絕大多數人對杜卡斯基家族的認識。

現在費爾南多軍團全軍覆沒,並且還恥辱的向敵人舉白旗投降,教廷退一萬步也不可能再保障赫瑞德皇帝在新世界的利益了,必須重新豎起另一面旗幟,方便日後操作。

其實原本最合適的人選是伯納德‧莫爾威斯,他是南方人,和勒文特家族關系莫逆;但偏偏這家伙最後居然投靠了貝爾納家族,還成了敵人的俘虜;亞瑟‧赫瑞德更不用多說,當成招牌還算勉強,指望他成事,怕不如教廷親自下場。

帕威爾‧杜卡斯基,就成了沒得選的選擇。

「但正如您所知道的那樣,教廷不得干涉世俗政治;可如果要建在新世界建立起一支真正的,能夠長久與敵人戰斗下去的聖戰軍,就必須獲得世俗力量的支撐。」

並不死心的菲勒斯,還打算繼續循循善誘︰「這不僅需要高貴的出身,更需要無可爭議的號召力,能夠調停各方勢力的外交才能,以及杰出的領軍魅力——不是作為一名將軍,而是統帥,立于萬人之上,決定無數信眾們生死存亡命運的統帥。」

「帕威爾侯爵,難道勃拉姆的騎士們真的對這份榮光毫無興趣嗎?」

覺察到對方目光總是在回避的菲勒斯直接打出了一記直球,干脆把話擺在了台面上︰「如果說赫瑞德是秩序世界的守護者,那麼我個人認為,杜卡斯基家族完全有資格成為新世界的守護者。」

「咳咳咳咳咳咳……!!!!」

帕威爾一陣猛咳,眼神飄忽的不停瞥向房門的方向︰「菲勒斯大人,我覺得要不然還是先暫停一下,外面大廳里似乎有什麼動靜……」

「沒那個必要!」根本不給他打岔的機會,菲勒斯直接搶斷道︰

「這場戰爭的結果已經注定,偽信徒們必將倒在聖戰者的劍下;但舊神派與秩序之環的敵人們並沒有,他們依然會不停的卷土重來,一次次的試圖將這片土地變成他們反攻的大本營。」

「作為真正的聖戰士,我們的選擇無非兩種︰坐視這一結果的發生,或者主動承擔起為秩序之環而戰的使命。」

「現在使命已經降臨,怎麼選擇當然是您的事情;但個人真的發自內心覺得,繼承了火騎士血脈的杜卡斯基家族,將成為點燃新世界信仰之火的燈塔!」

「燈……」

帕威爾嘴角抽搐了下,強忍著慌張又指了指房門的方向︰「那個,菲勒斯爵士,我並不是不想答應您,實在是外面的動靜真的有些太大了,我覺得我們確實應該出去……」

「沒錯,就讓他們去吧!」菲勒斯「啪!」的將酒杯砸在地上︰

「我現在只問您這唯一一句話,對于是否為秩序之環而戰這件事,您…還有杜卡斯基家族的答復是什麼?!」

「我……」

被徹底逼到死角的帕威爾,話音戛然而止。

下一秒,突如其來的巨響徑直貫穿了整棟房屋,呼嘯的氣浪擦過兩人頭頂,將滿屋的裝飾和美酒,瞬間碾成齏粉。

然後,就是一連串的爆炸。

「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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