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虛最擅長的是坐收漁翁之利,在奪帝位這件事上她不需要親自動一根手指頭,盡管隱匿在暗中不露面就是。微虛身邊的人各個都自有一套,以假亂真足矣,所以她只要表面上賢良淑德,鳳眼橫掃,她永遠都是那個只可遠觀的美人。
近日來,九重天的言論不禁都偏向太子,昊天五萬余年來膝下只有一名長公主,不得天子,難掩眾耳。素聞天帝天後恩愛更加,卻遲遲不見動靜,公主怎可繼承大統,帝雖依舊健朗,帝位卻已坐至一半,各位上神老仙私下的話題難免離不開太子一事。
歷來天界有這樣的規矩,不論仙齡至多少,帝位最多以至十萬年整。
再不出個長子,帝位的繼承者怕是要讓賢給同血脈的乾焯上神。
當然,這只是微虛心里想著的,昊天的心思與她正相反。
昊天從不踫她,早年微虛並不似如今這般心狠手辣,奈何昊天不願與她圓房,心高氣傲如她,膝下無子使天後蒙羞,便與母族人苟合,以為得長子瞞天過海,誰料卻是一位小公主。
她灌醉昊天假裝成房事,為了時月合理,至于小公主推產,導致微虛再不能生育。
凰心中積怨已久,終究爆發成了城府深沉的妖後。
若問她愛不愛昊天,誰知道呢,也許憧憬過吧。
微虛是急了,一邊要保證自己不露出馬腳,一邊還要想盡法子推翻政策,終歸她要的是這帝位,先讓憐挲那丫頭嘗嘗鮮也不是未嘗不可。
沒有別的法子,她去哪兒弄來一個長子呢?
這份原不易察覺的養精蓄銳,因著微虛的心急,還是被待宵發現了。
所以,白虎之天,是微虛幾乎從不踏入的地方。
軒轅殿,乾正殿,椒書殿,微虛邁著優雅的步子,昊天經常出沒的地方皆找了個遍,沒有,還是沒有。
侍使傳達不到的地方,微虛心里跟明鏡兒一樣,那他一定是在廣寒宮。
她只身一人飛到廣寒宮附近,撲面而來一股茉莉花香,這種芬芳久遠,從未停過。
鳳眸妖冶,她眼中閃過一抹戾氣,面龐卻掛起了微笑。
微虛逶迤拖地的裙擺趟過玉階,一點灰塵也沒有,玉指輕推,門開了。
昊天一襲明黃色的袍子獨立窗前,眸子盈盈,眉頭緊鎖,手中掛著一條紅線,遠處是彌漫的雲霧以及若隱若現的山峰。
廣寒宮的地理位置極好,上是道清天,得諸神庇佑,下便是昆侖墟,長年累月的靈氣、日月精華皆吸收于此,也成就了嫦娥仙子的美名遠揚。
昊天沉浸在自己的思想中,並未注意有人靠近。
微虛面上還掛著笑,有一瞬間不自然,她輕聲道︰「陛下,陛下?」
適才微虛的腳步也是輕盈,柔和的聲音過後,昊天晃神間看見清素的女子站在門前向他望過來,差一點以為是朝思暮想的那個人。
現實與幻想千古不得重合,昊天不悅,然不能掛之于面,他收回視線,開口說道︰「天後怎得尋于此地?」
微虛繼續微笑,聲音也是柔和,她移步來到昊天身側,「臣妾尋陛下已久未果,想來陛下重情,果真在此。」
昊天的眉頭皺了又皺,是了,眼前人斷不能與嫦娥相提並論,這是天後第一次穿得如此素淨,恍惚間才會認錯,但她一開口便敗了。
未免俗氣,虛情假意。
見昊天不語,微虛眼含惋惜,話語盈盈︰「月神姐姐之事臣妾也很傷心,但姐姐若有知,也不希望陛下長悲于心。」
昊天越是敏感的話題,她便越是要說。
誰都可以提起嫦娥,只有微虛不可以,此時此刻,乾焯說過的話歷歷在目,昊天墨色的眸子開始翻涌,軟弱間接害死了嫦娥!
倏地轉頭,昊天雙眸清冷,這是他第一次以九重天天帝之名厲聲言道︰「天後,往後不得允許不準靠近廣寒宮。」
說完,拂袖而去。
良久,直到身邊人帶過的余溫散盡,微虛深深吐了一口氣。
握住窗沿的手指關節隱隱發白,微虛的鳳眸眯了起來,即便是這樣,眼中的狠毒已經藏不住,笑容全然不見,就是這樣面無表情的五官,令人看上去心甘情願的迷離,甘願赴死,仿佛置身于一片罌粟。
原本,微虛想與昊天商議憐挲接管飛禽族一事,讓她先去歷練歷練,由空青上神輔佐,既然昊天不領情,那就別怪自己無情了。
夙離的狠毒是在表面,令人聞風喪膽,而微虛的狠毒則隱匿于心,不留痕便一擊斃命。
……
溫源谷本是上古時期的上古風情,現如今遺址在北方的雪山之下,溫淵谷自上古便滋養著雪山的生靈,更供給吃食。
扶桑樹是溫淵谷最多的植物,又名佛槿,本是女媧坐下的一縷枝,後因女媧的善心,撥下這縷枝投放到雪山,淨化空氣,抵御嚴寒,久而久之,便形成了溫源谷,滋養這里的一切,有條不紊的發展著。
遺址如今破敗不堪,多年前內外起戰亂,因扶桑一族修的乃是對外起死回生的治愈之術,對攻擊術法則一竅不通。後來扶桑族的長老殞命敵人手下,那個夜晚是荼蘼一輩子的噩夢,從死人堆里爬出來,她在世再無族人親人。
荼蘼很不解,天後曾經救了她,那一抹飄逸的白色身影扎扎實實印在荼蘼眼中,舉止之間的優雅,是同一個人嗎?
再次回到溫源谷,荼蘼身上帶著幾根細香,打算祭奠父母與長老。
可憐墓前無人打掃,雜草叢生。
扶桑一族早已滅亡,世間再無對外起死回生之力,荼蘼在一處墳前輕輕蹲下,她閉上眼,慢慢將手掌觸模泥土,短暫的時間過後,她一口黑血噴出來。
黑血所沾之地瞬間被腐蝕,泥土變成黑色,她忍住疼痛,肉眼可見的脖頸滲出黑色的細小的線,緩緩蠕動。
然而不過頃刻間,眼前的景象又變了。
被她手指觸模之地長出小小的根睫,綠意盎然,最後,一根紅線順著根睫蜿蜒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