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命中恐帶煞

喜慶宴結束,四神齊聚朱雀殿。

書案前,四人各個面色復雜。

「重黎,你都已經燃了整整一卷書了。」禹玄無奈道。

殿外一片寂靜,星空懸掛,月色無暇,殿內人卻各個面色沉重,默默不語,氣氛僵硬。

「棽御,待宵,你們倒是說話啊。」唯有禹玄無可奈何,發現這件事確實夠荒謬,也想不出原由,但大家聚在一起好歹商議,不說話算什麼。

又是一陣許久的沉默,罡嵐神尊待宵才緩慢開口,但他的口吻也帶著些自我懷疑︰「若我們的感知還正常,那便是上古女媧石沒錯。」

禹玄嘆道︰「總算有個人說話了,我也納悶著,女媧娘娘早已歸元,這不會是什麼障眼法?」

重黎抬手將灰燼盡數掃去,心不在焉解釋道︰「卿月的心髒是女媧石,這點千真萬確,我們曾跟隨女媧娘娘萬年,其余人皆無法感知。女媧石乃用女媧娘娘的心魄所煉,那卿月也確實沒有異于常人之處,還是個未晉仙的精靈,常年養在昆侖,資歷還算不錯。」

「如此說來便更蹊蹺,所以你才將朱雀印記給她?」听聞重黎這番話,禹玄才恍然大悟。

「麻煩,不如直接將女媧石剝離卿月的軀體。」靈曄神尊棽御這冷不丁的一句話可嚇壞了待宵,不愧為冰山戰神。

待霄面色不自然道︰「棽御你這是什麼話,那卿月也會魂飛魄散的。」

「沒錯,女媧石與她已成為一體相生,想剝離不是那麼簡單。」重黎微微點頭。

「女媧石橫空出世,我想應該是好事。」

「女媧娘娘乃是造物主,心懷天下,這或許是她的一絲善念。」待宵表示贊成禹玄的說法。

半晌,重黎嘆了口氣,說︰「歸元的意義你我不是不清楚,靈力散盡,不可輪回,難道女媧娘娘想給我們什麼訊息嗎?事出有因,必有蹊蹺。」

話音剛落,禹玄連忙接上︰「重黎你也太多心了,總之這不是一件壞事,若是連我們也無法分辨女媧石,那從前跟隨女媧娘娘的時光豈不是浪費。」

觀察著重黎的面色緩和後,禹玄心中的石頭終于落地。

「但願如此吧。」重黎輕聲呢喃。

禹玄拍了拍重黎的肩膀,故作輕松調侃道︰「本就沒什麼事,我看你是長期禁欲,人憋壞了吧。」說罷,勾起了嘴角,又補充說︰「要不要我給你安排幾位美人?」

重黎瞪了他一眼,沒好氣道︰「你以為我和你一樣。」

禹玄聳了聳肩表示無所謂,心想好在重黎成功被自己轉移了注意力。

一旁的棽御與待霄相視一望,紛紛張了張口,片刻後又默不作聲,有時候沉默是最好的發言代表。

三人的思緒不約而同回到上古時期,有一件事除了重黎,他們三人皆知曉,但這件事是個禁忌,凡違背者,魂飛魄散,這是他們三人在女媧座前發的誓。

與此同時,卿月在夢中置身一片黑暗,更確切的說,是一片虛無,那里仿佛有什麼極大的吸引力,遠遠看上去像是一片大雲,然而在那雲的中間卻什麼都沒有。卿月只向那片黑暗的虛無中央看了一眼,就覺得腦海中倏然空茫,什麼都不願意去想,只想向著那片虛無而去,似乎萬有引力在她身上起作用。

離那片虛無越來越近,那種空虛而渺茫的感覺就越來越強烈,在觸及到虛無邊緣的瞬間,所有的情景就在這一刻驟然變慢,倏然有了色彩,那是一種卿月從未見過的奇異情景,不是仙界卻比仙界還要美麗至極。

虛無的深處,漸漸出現了一道身影。那是紅衣的男子,他的身形偉岸挺拔,他的墨發在空中微微飄動,他看著卿月,眼神專注而溫柔。

她向他走去,一步又一步。

身影變得清晰,卿月看見了,是祝融神尊的臉,但此刻的他卻和九重天的他不一樣,他的手里捧著一朵無相金蓮,卿月的心猛地一顫,緊接著眼淚也如同波濤,不受控制地涌出,她緩緩伸出手,就在指尖觸及花瓣的那一剎那,一陣風吹來,金蓮被吹落在地,頃刻凋零。

「白。」他的聲音里有悲傷,如水波一般在卿月心里蔓延,卿月不明所以,抬頭看了看,看到了他眼底的失望。

「為什麼?白……」

他的話語,初時還帶著問的意味,到後面已經成了悵然的嘆息。

他那麼悲傷,整個人像紙片一樣單薄,風一吹好像就會散,他悲愴的神情每每注視卿月一下,卿月便如同被剜心一般疼痛。

好像過了很久,他再也沒有說話,只是悲傷地看著卿月,兩人就這樣對視,周圍飄渺虛幻的不像話,突然面前的人開始消失。

卿月開始緊張,不知所措,她想問他白是誰,想問他為何這樣看著自己。他的身影漸漸變成透明,距離卿月也越來越遠,而卿月這時終于開口了,說出的話卻和自己想的截然不同。

「不是的,不是的……重黎!!」

她拼命追趕,卻怎麼也趕不上,直到眼睜睜看著他消失在她到不了的彼岸,那個瞬間,卿月的腦海中閃過一句話。

「生世的兩端,我們彼此站成了岸。」

誰?是誰說的?

卿月重重跌落在地,失聲痛哭。

不知掙扎了多久,再次睜開眼,卿月的額頭已經布滿了細汗,她起身環顧四周,是華清宮,殿內安靜,窗外的天邊升起魚肚白。

卿月清楚的知曉自己剛剛做了一個夢,但是此刻無論怎麼想都無法記起內容,眼角的淚告訴了她這個夢有多真實,她只知道自己心痛過,流淚過,其余一片模糊。

白華還在睡著,卿月沒有打擾她,簡單梳洗了一番便往朱雀殿去,天帝曾同她講,她的修為靈力尚薄弱,允她跟著祝融神尊修習。

路上,卿月得見遠處那個縹緲的廣寒宮殿,背後散發出太陽金色的光輝,她看著時候尚早,不如先去走一遭。

縱水來到廣寒宮,這里就是嫦娥曾住了萬年的地方,一彎綠水似青羅玉帶繞林而行,溪流仍舊流暢不曾干枯,花梨大理石案旁插著滿滿的茉莉。殿內飄著一股淡淡的花香,東邊設著臥榻,撥步床上懸著蔥綠雙繡花卉草蟲的紗帳,左邊紫檀架上擺著一排排紅線。

廣寒宮的月神,執掌姻緣,成就了諸多良辰美意。

卿月卻瞧著覺得諷刺,成全了那麼多姻緣的人,怎能沒有一個好下場。據白華說,嫦娥在上古時期是誤食仙丹才得以飛升,一躍便從凡人成了九重天的上神,與已經相愛的後羿永隔,當時還掀起了一陣風浪,說是有壞神本,但終究還是留了下來。

卿月突然明白,嫦娥之所以格格不入,這大概就是她不願與人來往的原因吧,本該是人,卻成了神,本該是一件美好的事,卻落得香消玉殞。

卿月觀看四周,這殿內干干淨淨,一絲灰塵也沒有,許是經常有人打掃的緣故,誰會這麼好心,想必只有天帝了。

再往里走,牆上懸掛著一幅畫卷,畫上有一女子,縴體盈盈,一身白色飄逸襦裙,肌膚勝雪,清美可人。卿月一眼便知曉是嫦娥,近兩千年,再次相見,卻只得畫中人,她氣質如蘭,清冷疏離卻不失優雅芬芳。

出淤泥而不染,卿月只能想到這句話了。

白華與天帝都說嫦娥是九重天最美的女人,連天後都只能居下,今日一見,只是畫中就已震撼,若是嫦娥還活著,那一舉一動,該是何等風情。

自古紅顏多薄命,便是如此罷。

不知不覺卿月已在此停留許久,想起還要去朱雀殿,她連忙出了廣寒宮。

縱水來到朱雀殿外,卿月躊躇了一會兒,晚了片刻,不知還要不要進去。想著自與祝融神尊相識的所有交集,幾乎每次都會令她臉紅心跳,很奇怪,每次觸及他的眸子,卿月都覺得似曾相識,尤其那如春風一般溫柔的神情,直至現在想起來,心都會泛起一層漣漪。

這兩千多年的時光,卿月從未踏出過昆侖,許是祝融神尊是她見的第一個人活生生的俊美男人,不過這個念想馬上被卿月否決,其余三位神尊皆風度翩翩,她對他們卻無任何感覺。

在卿月思前想後之時,背後傳來一個溫潤的男聲︰「來都來了,不進去嗎?」

「……尊上都是喜歡突然出現在人家身後嗎?」在卿月滿腦子都是祝融神尊的時候,本尊突然出現,她毫無防備的轉身,沒錯,卿月又沒羞沒臊的臉紅起來。

重黎捕捉到這細微的變化,微微一笑,「本座見郡主在朱雀殿外徘徊已久,特來迎接。」

卿月尷尬地理了理發絲,「我只是听從天帝的安排,未曾有習慣,才來晚了。」

「無礙,走吧。」

卿月愣愣地跟在他身後,看著這個謫仙的背影,這種場面又讓她覺得熟悉起來,心境也跟著豁然開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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