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
協合醫學院學生宿舍。
周之煜坐在書桌前,久久凝視著手中的相片。
這是一張多人合影,男男女女加一起,至少有十幾個人,年齡都在十七八歲的樣子。
篤篤!
屋外傳來敲門聲。
周之煜起身走了過去,伸手打開房門。
門外是悶悶不樂的大皮鞋,手里拎著一瓶花雕酒和一個印有「胡記熟食」字樣的紙袋。
胡記熟食店就在宿舍附近,專門賣一些豬手雞腳之類的鹵味。
「睡了嗎?沒睡啊。那正好,陪我喝兩杯。知道你們浙江人喝不慣老白干,我特意買了瓶花雕。」大皮鞋自說自話,邁步走了進來。
周之煜的一日三餐,基本都在協合醫學院餐廳解決。
餐廳飯菜味道也算過得去,使用學校提供的補貼券,一頓飯用不了幾個錢,既省錢又省時間。
大皮鞋拿起桌上的相片,隨口問了一句︰「這都誰啊?」
「哦,中學同學。」周之煜回答道。
一听說是周之煜的中學同學,大皮鞋來了興趣,問道︰「哪個是你?」
周之煜笑道︰「後排中間最傻的那個。」
大皮鞋仔細看了一會︰「你要是不說,我都沒認出來,變化太大了……」
周之煜拿來兩個茶碗,說道︰「酒杯沒有,我這兒只有這個,將就用吧。」
「這個是誰呀?」大皮鞋指著相片里站在周之煜身邊的女生。
周之煜瞥了一眼,故作沉思狀︰「我想想啊,好像叫高什麼來著……」
大皮鞋撇了撇嘴︰「你倆拉著手呢,關系肯定不一般,怎麼可能連名字都想不起來。」
「有拉手嗎?」
「自己看!」
「……哪有拉手,我們倆挨的太近,不小心踫到了。」
「女朋友就女朋友嘛,有啥不好意思的,假正經!」
大皮鞋把相片扔還給周之煜。
相片里那個容貌俊秀的女生,小拇指極其隱蔽的勾著周之煜的手指,兩人的臉上,卻都是一本正經的樣子。
「你這大半夜的不睡覺,喝的哪門子酒啊?」周之煜岔開了話題。
大皮鞋拿起酒瓶,擰開了瓶蓋,說道︰「心情不好……」
周之煜看了一眼手表︰「別太晚啊,明天還上班呢。」
大皮鞋陰沉著臉,給自己倒了一碗酒,一仰脖灌進了肚子。
周之煜皺了皺眉︰「你這個喝法,我可陪不了你。要不、我把文淵喊來,他肯定沒睡……」
「別提那個臭不要臉的!」
大皮鞋悶聲說道。
听完了大皮鞋的控訴,周之煜這才知道事情的來龍去脈。
一次偶然的機會,大皮鞋認識了一個名叫月華的年輕女子。
事實上,月華並非良家女子,而是一個老財主養的外宅。
老財主上了年紀,在男女之事上,心有余而力不足,加上三妻四妾眾多,根本也顧不上月華。
月華正當青春年少,自然是耐不住寂寞,認識了大皮鞋,郎有情妾有意,一來二去的兩人就好上了。
昨天晚上,大皮鞋喝多了酒,月華送他回學生宿舍。
在宿舍樓下,遇到了同樣喝過酒的孔文淵。
孔文淵之前也見過月華,知道她和大皮鞋是情人關系。
大皮鞋醉的一塌糊涂,孔文淵幫著月華把大皮鞋扶進房間。
安頓好了大皮鞋,正當月華準備離開時,孔文淵色欲燻心,竟然對這個好朋友的女人動手動腳。
這里畢竟是學生宿舍,眼見月華不從,孔文淵也不敢怎樣,只好訕訕的離開。
月華受了委屈,把這件事告訴大皮鞋。
朋友妻不可欺,這是文明社會共同遵守的公序良俗。
雖然月華和大皮鞋只是情人關系,但是並不影響事情的實質。
孔文淵平時三句話不離女人,對每一個年輕漂亮的女性,都是一副躍躍欲試的樣子。
周之煜看在眼里,也並沒有往心里去。
男人聚在一起的時候,經常會談論女人,就如同女人總是談論男人一樣,這沒什麼好奇怪的。
在這種事上,古人早有定論︰食色性也。
只不過,人畢竟不是禽獸。
孔文淵的行為,觸及到了最基本的道德底線。
「平時稱兄道弟,背地里就干這事兒?不仗義啊,太不仗義了……」
大皮鞋嘆息著,端起酒碗一飲而盡。
周之煜說道︰「今天太晚了,回去休息吧。」
一整瓶花雕酒,周之煜基本沒怎麼喝,全都進了大皮鞋的肚子。
大皮鞋站起身,醉眼惺忪的看著周之煜,說道︰「之煜,听哥哥一句勸,等你有了女朋友,千萬防著點孔文淵……記住了嗎?」
周之煜笑道︰「好,我記住了。」
把大皮鞋送回房間,周之煜順路去樓門口扔垃圾。
回來的時候,無意中抬頭看了一眼,發現孔文淵的房間漆黑一片。
現在是夜里八點鐘,孔文淵沒有早睡的習慣,基本都是九點鐘之後才關燈休息。
那也就是說,他沒在宿舍。
早上七點鐘,一輛洋車停在宿舍門口,孔文淵下了車,付過了車錢,一路小跑進了院子。
孔文淵夜不歸宿,這可是從來沒有過的時候。
周之煜也沒多想,誰還沒有個意外情況呢。
穿戴停當,步行前往協合醫學院。
早上七點鐘出門,到協合醫學院餐廳吃早餐,然後開始一天的工作,只要不是公休日,每天都是如此。
周之煜喜歡有規律的生活。
即便加入了抗日鋤奸團,他也從未改變過作息時間。
協合醫學院餐廳,位于南樓和北樓中間,單獨建造的一棟房子。
餐廳提供一日三餐,以中餐為主,西餐為輔。
醫學院的外籍員工,大多不在醫學院餐廳就餐。
外籍員工收入很高,足以應付正宗西餐館的高消費,沒必要忍受對他們來說,「味道怪異」的中式西餐。
周之煜買了一碗粥,兩個菜包子,外加一份咸蘿卜條。
他坐在正對門口的桌位。
這個位置,不會漏過任何一個進入餐廳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