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0章 憤怒的韓王

白袍人進入韓王府,沿著走廊來到後院,穿過後院,來到揚州城最大的馬場。

馬場上,韓王正在與七名壯漢賽馬,其中有兩人正在與韓王爭奪頭名的位置,三人爭奪非常激烈。

最終,通過終點時,韓王以微弱的優勢取得第一名。

若是往常,韓王賽馬獲勝後都會情緒極佳,重賞幾名馬術高手,但今天,他始終沉著一張臉,不露半點喜色。

韓王驅馬來到白袍男身邊,瞥了他一眼,道︰「你就是楊務廉的兒子楊泰?」

白袍男拱手道︰「拜見韓王殿下。」

韓王並不下馬,冷冷道︰「是楊務廉讓你傳消息來了吧,如何,徐元舉獻的圖紙是真是假?」

白袍男答道︰「是真的。」

韓王臉色總算緩和了一些,翻身下馬,徑直向暖閣走去,楊泰默默跟在他身後。

來到暖閣,兩人分賓主落座,韓王沉著臉道︰「是越王讓你來找本王的?」

楊泰答道︰「不是,在下剛進揚州城,便直接來了您的府邸。」

韓王微微詫異了一下,道︰「莫非越王還不知道這消息?」

「是的。」

韓王皺眉道︰「這個計劃是由越王主導,你既然來了揚州,為何不去找他,反而先來找本王?」

楊泰道︰「不敢有瞞王爺,在下進入揚州後,听到一些對越王殿下不利的謠言,在下想先向王爺了解一下情況。」

韓王冷哼道︰「你小子怕找越王詢問,被他責怪,所以才來問本王的吧?」

楊泰坦然道︰「是的。」

韓王盯著他看了一會,忽然笑了,道︰「不錯,本王就喜歡你這樣直來直往的人,你想問什麼直接問吧。」

楊泰斟酌了一下措辭,道︰「在下只是有些奇怪,越王殿下和王爺您經營揚州多年,怎麼會讓城中流傳出對越王殿下不利的謠言?」

韓王愣了愣,又打量了楊泰一眼,道︰「本王還以為你要問徐元舉的事呢。」

楊泰垂目道︰「在下對揚州城中的事並不感興趣。」

韓王道︰「那你對什麼感興趣?」

楊泰抬起頭,直視著越王道︰「在下只是在想,城中遍布對越王不利的流言,是否說明揚州城已經月兌離您和越王殿下的掌控了?」

韓王怒道︰「放肆!」

楊泰低下頭,道︰「在下言辭無禮,還請殿下恕罪。」

韓王深吸幾口氣,道︰「本王知道,你是擔心揚州的情況,影響到泰山行宮的計劃,對嗎?」

楊泰沒有說話,默認了。

韓王沉聲道︰「你去告訴你父親,揚州雖然確實出了點狀況,但絕不會影響到計劃,讓他轉告沛王,請他安心。」

楊泰道︰「可在下听說徐元舉已經落入武承嗣的手中。」

韓王臉一黑,用力一拍扶手,氣呼呼道︰「這事是越王辦砸了,不過徐元舉什麼都不知道,就算落入武承嗣手中,也沒有關系!」

楊泰點了點頭,道︰「在下明白了。那在下就不打擾王爺了,告辭。」

「等會,你接下來是不是要去越王府?」韓王問。

楊泰點頭︰「是的。」

「本王和你一起去。」

自從在五明觀,越王被武承嗣戲耍之後,便再沒有出門,成天待在府中,不是練字就是下棋。

原本李溫和李玉惠還擔心他受到刺激。

然而隨著觀察,他們慢慢發現,自家父王似乎已經恢復正常,並沒有受到那件事太大的影響。

因此,當韓王來到越王府後院,發現李貞穿著一身藍布衫,在後湖釣魚時,頓時氣不打一出來。

「你竟然還有心思釣魚?」

越王淡淡道︰「眼下該做的,能做的,我都已經做了,除了耐心等待,我還能怎麼樣?」

韓王冷笑道︰「不對吧,不該你做的,你也做了。」

李溫眉眼間頓時多了些怒火,道︰「王叔公,我父王也不願發生那樣的事,您這麼說太過分了吧?」

韓王哼了一聲,正要反唇相譏,楊泰忽然道︰「韓王殿下,您陪在下過來,不是為了和越王殿下吵架的吧?」

越王听到這道聲音,這才轉過頭來,微笑著站起身道︰「原來是楊大監的公子,你來找本王,是泰山行宮那邊有了進展嗎?」

楊泰暗暗點頭,心道︰「難怪父親如此推崇此人,果然與韓王不同。」拱手道︰「父親那邊的布置已經都完成了,就等石碑了。」

越王站起身,道︰「走,去本王書房說話。」

幾人來到書房,越王和韓王都落了坐,李溫侍立在越王身邊,楊泰則站在桌案前,等候問詢。

「楊世佷,你說布置已經完成,也就是說,徐元舉獻出的圖紙沒有問題,是嗎?」越王靠在椅背上問。

「是的,他那張圖紙沒有任何差錯。」

韓王插嘴道︰「張啟明呢,他沒有再吵著見兒子嗎?」

楊泰道︰「我父親說服了張師叔,他那邊應該不會再出問題了。」

越王點了點頭,道︰「看來計劃在大體上還算順利。」

韓王冷笑道︰「這不過是運氣好。王佷,你以後做事之前能不能先動動腦子,咱們已經被武承嗣耍幾次了?你就不能漲些教訓?」

李溫反駁道︰「王叔公,是武承嗣太狡猾了,這事若是擱在您身上,我看您照樣會被他騙過!」

韓王大怒道︰「喲呵,你們做錯了事,倒還有理了?」

越王淡淡道︰「王叔,你不必動氣,這件事確實是我沒處理好。」

「說句沒處理好就行了?你知不知道,揚州城百姓現在是怎麼說我們的,那些世家大族又是怎麼看我們的?」韓王大聲道。

越王沉默了一會,緩緩道︰「這世上本來就不可能事事如意,武承嗣思慮更勝一籌,我輸的無話可說。」

「什麼叫無話可說?身為李氏子弟,怎麼能說出這種沒出息的話!」韓王訓斥。

多年以來,他一直被這個佷子壓在下面,正好趁這個機會,他想糾正一下雙方的上下關系。

越王平靜道︰「這幾天,我一直在想一個問題,為何武承嗣來到揚州後,每次都能想在我們前面,短短時間就將揚州控制在手中。」

韓王哼道︰「那是因為你總想著示弱!」

越王搖頭道︰「不對,我們之所以連連失利,是因為我們之前一直都在小看他,要麼在年齡上輕視他,要麼就覺得他只是個有勇無謀的莽夫。」

「武承嗣卻從沒有小看我們,一開始調五千千牛衛隨行,後來又調來一萬左武軍,而且剛來的時候,連揚州城都不進,行事毫無破綻。」

韓王愣了愣,雖然想要反駁,但又覺得對方說的確實有道理。

這麼一想,他氣勢頓時又弱了下來,問道︰「那咱們接下來該怎麼辦?」

越王慢條斯理道︰「自然是按照計劃行事,明日就可以讓龍船進入行宮了。」

韓王皺眉道︰「我還是有些擔心,你說武承嗣會不會已經知道咱們的計劃了?」

越王搖了搖頭道︰「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韓王瞪眼道。

越王沉聲道︰「不錯,雖然從表面來看,武承嗣應該還不知情,但此子我實不敢小看,並不能排除他已經知道計劃的情況。」

「那咱們還要繼續執行計劃?」

「我早說過了,這世上不可能事事順利,更不可能事事都按照你的想法來,雖然有風險,但這個計劃值得我們冒這樣的風險!」越王目光如灼火般明亮。

楊泰之前一直安靜傾听,這時忽然說道︰「我們只用派人盯著武承嗣,他若是知道計劃,必定會去泰山行宮。」

李溫哼道︰「還用你提議,我父王這幾日一直派人盯著武承嗣,就連從揚州通往兗州的所有水路、陸路,也都派人盯著。」

「那結果呢?」楊泰問。

「武承嗣並沒有任何異動,也沒有派人去兗州泰山行宮。」李溫回答。

楊泰點頭道︰「那就說明武承嗣目前還並不知道計劃。」

越王道︰「你錯了。」

楊泰愣了愣,拱手道︰「不知在下錯在哪里?」

「還有一種可能,武承嗣已經知道了計劃,但他知道本王在盯著他,所以裝作不知道。」

楊泰臉色微變,道︰「應該不會吧。」

越王瞥了他一眼,淡淡道︰「楊世佷,你去告訴你父親,一切按照計劃進行,本王這邊會盡力而為,讓計劃順利完成。」

楊泰皺眉道︰「越王殿下,如果真如您剛才所說,武承嗣可能已經知道計劃了,咱們總要想些對策才是。」

越王冷冷道︰「哦?你有什麼好主意?」

「咱們可以想辦法對付武承嗣。」楊泰提議道。

越王忽然笑了,越笑越厲害。

楊泰挑眉道︰「殿下,在下的話有哪里很好笑嗎?」

越王瞬間收起笑容,冷冷道︰「我們之前就是因為總想著對付武承嗣,結果屢屢被他戲耍,不僅沒有除掉他,反而讓他知道的越來越多。」

「所以咱們就什麼都不做了?」楊泰淡淡道,他看起來雖然謙恭,然而不經意間,就會顯露出鋒銳的本性。

越王目光更冷︰「你還不明白嗎?武承嗣一直都在防著我們,對付他不僅很難成功,還會讓他距離計劃越來越近。」

楊泰與越王對視良久,好半晌後,他嘆了口氣道︰「在下明白了,這里的一切,都拜托您了。」

說完躬身行了一個大禮。

……

次日巳時,邗溝水面上,幾艘巨大的的龍船向北面駛去。

這些船會先去洛陽,听殿中省調用,承載滿船的祭品後,再前往泰山行宮。

邗溝岸邊,停著一輛不起眼的馬車,馬車內,武承嗣掀開車簾一角,望著那些龍船,默然不語。

馬車內除了他外,還坐著徐元舉和諸葛三元,徐元舉問道︰「大都督,您為何要特意過來看這些龍船?」

武承嗣松開車簾,問道︰「徐長史,听說你與駱家家主的關系很好?」

徐元舉點頭道︰「是的,其實除了駱家,下官也很看中賈家。」

「為什麼?」

徐元舉微笑道︰「這些年來,揚州海上貿易蓬勃發展,為揚州城帶來許許多多好處,然而要想進一步發展,卻有一個難題需要解決。」

「什麼難題?」

「船!」

武承嗣目光微閃,明白了對方的意思。

徐元舉繼續道︰「海上貿易需要大量的船只,雖然需求增加,導致船商也在跟著增加,但速度還是慢了些。」

「時至今日,揚州城的船商也並不算多,最大的只有三家船商,分別是駱家、賈家和陳家。」

武承嗣疑惑道︰「我記得你剛才說,看中的只有兩家?」

徐元舉凜然道︰「不錯,雖然有三大船上,下官卻只看中駱家和賈家。這只因陳家並不鑽研造船的技術,總想著賄賂官員,與那些貪官污吏狼狽為奸。」

武承嗣沉吟道︰「所以你支持駱家和賈家,是為了鼓勵更多商人成為船商?」

徐元舉點頭承認。

武承嗣暗暗頷首,這位徐長史果然頭腦靈活,目光長遠。

難怪他來揚州幾年,就讓揚州商業迅速發展,就連越王都想拉攏他。

「徐長史,整個江南,揚州的造船業是最興盛的嗎?」

徐元舉道︰「目前來說,造船方面福州還是要更好一些,不過揚州趨勢更好,再過幾年,應該就能超過福州。」

「那駱家這種龍船,有別的地方能造出來嗎?」

徐元舉一愣,道︰「應該沒有吧,下官常常听駱統說,他們家的龍船天下第一,尤其是承重量,別家都差他們一大截。」

武承嗣點了點頭,閉上眼進入思索中。

馬車中的兩人都很沉得住氣,誰也沒有出聲打擾他。

不知過了多久,武承嗣睜開雙眼,問道︰「徐長史,你手下的官員中,有沒有和駱家不和的?」

徐元舉心中暗驚,想了想,道︰「許戶曹就與駱統有些矛盾,一年前,許戶曹替他兒子向駱家求親,結果被駱統拒絕,自此兩家便成為仇敵。」

武承嗣又道︰「許戶曹平日為人如何,會不會做些仗勢欺人的事?」

徐元舉連忙道︰「大都督,許戶曹為人一向謹小慎微,從未做過以公謀私的事。」

「那他不行,還有沒有別人?」

徐元舉愣住了,完全不清楚武承嗣想做什麼。

武承嗣笑道︰「你不必多想,我只是想找個合適的人,替我去辦一件事。」

徐元舉想了半天,苦笑道︰「殿下,我手下官員中,與駱家不和的倒還有幾人,但他們都和許戶曹差不多,平日謹言慎行,只怕不符合您的要求。」

武承嗣頓時皺起眉頭。

便在這時,諸葛三元忽然道︰「殿下,水軍都督府的人可以嗎?」

武承嗣目光一亮,笑道︰「對,水軍都督府的人也行,有這樣的人嗎?」

徐元舉抓了轉頭道︰「殿下,這個問題您應該問齊副都尉更合適一些。」

……

水軍都督府中,齊鳴和宋志齊齊拱手,恭送武承嗣離開了。

宋志和齊鳴一樣,官職是副都尉。

不過他原本就是副都尉,不像齊鳴,是剛剛升上來的副都尉。

「齊兄,你干嘛在大都督面前告我的狀?」宋志苦笑道。

要不是因為齊鳴如今是武承嗣身邊炙手可熱的紅人,他就不是苦笑,而是怒罵了。

齊鳴依然是一副冷若冰霜的模樣,冷冷道︰「並非我在背後說你閑話,而是大都督問起咱們都督府中,有沒有和駱家不和的人。」

宋志抓了抓頭,道︰「這麼說來,一定是駱家人得罪了大都督。你說駱家到底是該有多蠢,竟然在這時候得罪大都督,那不是找死嗎?」

「你怎麼知道駱家得罪了大都督?」齊鳴斜睨了他一眼。

「這不是當然的嗎,不然大都督干嘛讓我將駱統抓起來?」

齊鳴搖頭道︰「事情沒那麼簡單。」

「哦?那你說是怎麼回事?」

「我不知道。」

宋志笑道︰「行了,不管是什麼原因,既然大都督有命令,咱們奉命行事就得了。」

韓王府。

傍晚時分,韓王府的暖殿中,只見昂貴的西域地毯上,一只只帶著銀環的雪白腳果如同蝴蝶穿花一般,發出叮當脆響。

抬眼望去,卻是一群紅飛翠舞、簪星曳月的舞姬,正在輕歌曼舞。

韓王高坐上首,背靠在一名年輕女子柔軟的胸脯上,那女子的兩只縴手正捏在他雙肩上。

一左一右,另有兩名年輕女子簇擁在韓王身邊,一人雪白的雙手捧著只金龍酒杯,給他喂酒。

另一人剝著葡萄,剝完後用青蔥般的手指送到韓王的嘴里。

楊鉉進入大殿時,只覺殿內充斥著各式各樣的香味,他鼻子本就比常人敏銳,不由皺了皺鼻子,走到越王身邊。

越王抬頭瞥了他一眼,笑道︰「楊副帥,事情是不是已經辦好了?」

楊鉉木然道︰「沒有。」

越王笑吟吟道︰「我就知道,有你出手……」

忽然,越王猛的抬起頭,道︰「你剛才說什麼?」

「任務失敗了。」楊鉉平靜道。

越王一張臉瞬間變紅,隨後又變為青色,惱怒道︰「這麼一件小事都辦不好,本王還能指望你什麼?」

楊鉉沒有說話,目光看向那些舞姬。

越王煩躁的推開身邊的舞姬,沒好氣道︰「都滾下去!」

待眾女都告退後,楊鉉這才說道︰「殿下,我派去駱家踩點的人發現駱統已經被水軍都督府的人帶走了。」

韓王雙眉一揚,道︰「水軍都督府?他們帶走駱統干什麼?」

楊鉉道︰「據屬下打探,他們將駱統關入都督府的大牢,抓人的理由是駱統勾結海盜。」

韓王愣了一會,道︰「駱家真的勾結海盜了?」

楊鉉道︰「不是,根據我得到的消息,是都督府一名叫宋剛的將領公報私仇,這才抓走了他。」

「宋剛與駱統有仇?」

「兩人確實有些舊怨。」

韓王點了點頭,哼了一聲道︰「反正只是駱統被帶走了,你去把駱家其他人滅口不就行了?」

楊鉉沉默了一會,道︰「殿下,如果駱統知道自己家人都被殺了,一定會將咱們的事抖出來。」

韓王一拍桌案,怒道︰「最近真是倒了霉了,干什麼事都不順。那你說怎麼辦?就這樣放著駱家不管嗎?」

楊鉉道︰「有駱家小姐在手,駱統應該不會開口。如今揚州有武承嗣坐鎮,將駱家全族滅口的話,很可能引起他追查。」

韓王憤怒道︰「有他坐鎮又如何,本王就是想用這件事,殺殺他的威風!」

楊鉉道︰「殿下,駱統若是開口的話,武承嗣很可能發現計劃。咱們不如暫且忍耐,等計劃成功,武承嗣就任憑您揉捏了。」

韓王臉上變幻莫定。

忽然間,他猛的站起身,一腳將桌案踢倒,喘著粗氣道︰「武承嗣,等你們武家垮台後,本王一定要讓你後悔來到這個世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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