繞著那座所謂的麟洲城，白季三人繞著大圈。
麟洲城身為陵泰郡的主城，城牆自然還算完備。
但畢竟南方沒有大敵，霧海人被奴役了太久，也沒人把他們當做敵人。
而軍備和維護工事那可都是真金白銀，沒人會為了一個可能性極小的敵人每年投入重金。
而當霧海人這種沒有任何預兆，說干就干，甚至全員動員的速度就像是病毒蔓延一樣的種族來襲時，什麼都遲了。
繞城一周的時候，白季等人能夠看到城頭上滿是修繕工事的人影。
面對城下烏壓壓的霧海人時，即便不用入城，也同樣能感受到如今城內的壓抑和絕望。
一圈看下來，天色已經黑了。
三人自己升了片篝火，縮在一個角落。
白季用樹枝在地上畫著周邊大致的地形。
城市南邊正是霧海人的營地……其實也沒什麼營地的說法，他們以天為被以地為席。
只能說城市的南邊是霧海人最多的一面。
白季等人所處的山林則是在城市的西南邊，西北邊的方向是平原。
東北邊是一條說寬不寬說窄不窄的大河，至于東邊，則是茫茫的田地。
陵泰郡本身也算是大楚的糧倉之一，大楚南邊與霧海接壤的土地不小，起碼有三個郡。
而這些霧海人選擇了陵泰郡，也並非是沒有原因的。
當然，唯一值得慶幸的是，如今這個時間已經過了豐收的季節，地里的糧食沒有浪費。
只不過來不及運出去的糧食，如今已經都落入到了霧海人的手里。
在之前跟隨那些武者四處游蕩的時候，白季已經見到好幾支運送糧食回南方霧海大地的霧海人了。
只是霧海人顯然對于糧食無比的看重，人數規模極大，不是當時他們的小隊能踫的。
白季也慶幸于此，他當然不想看到霧海人和大楚人之間打生打死。
但也不想看到大楚真的和大夏打起來。
過去，他覺得天下大勢不可逆。
但如今，在他的心中也有了那麼一點小小的野望。
畢竟，如今的他也非過去可比。
是不是，能夠用自己如今的實力、勢力、影響力等等，來做一些可能做到的事情。
在篝火邊刻畫著什麼的白季眼楮有些走神。
如果說要撤退，東北方向的河流可以有效阻擋霧海人的追擊，而且距離不遠。
只可惜……船只有限。
有限的時間內，很難運走太多的人。
先走的人必然安全，但是誰來決定讓誰先走呢？
霧海人的追殺前，自己人如果亂了起來，那麼局面只會更加糟糕。
生命面前，人人平等。
而西北方路途通暢，只需要三十多里的路程，就能到隔壁郡的一座主城。
到了那里，基本上就安全了。
然而，途中這三十多里的路程，可能就是一條生死線。
能夠在霧海人的追殺下走這麼遠的距離，所剩下的不知道還能有多少。
顯然這不是一條完美的撤退路線。
白季一時間也難以拿定主意。
然而時局不會給人更多的思考時間。
不遠處的黑夜里，忽然響起了潮水涌動般的聲音。
這種動靜，一時間讓叢林中的所有武者都是驚覺地跳了起來。
一個個站在山林或者爬上樹尖眺望，想要知道發生了什麼。
即便中原人在夜間的視力完全比不上霧海人，但是接著今夜還算明朗的星光，起碼也能看見在黑沉沉的大地上，像是潮水般涌動的人潮。
霧海人開始攻城了！
這是一件顯而易見的事情。
「準備營救麟洲城百姓！」
「準備救援！準備救援！」
偌大的山林中，一時間響起了此起彼伏的聲音。
無數武者身形敏捷，開始向著山下狂奔而去。
能夠堅持到現在的，無一不是心懷熱忱之輩。
見到霧海人真的要攻城，便心急火燎地沖了下去。
縱使有人高聲地喊著。
「別沖動！別沖動！盲目沖陣解決不了問題！」
卻也難以讓人听的進去。
沒人知道，這時候怎樣的選擇才是對的。
真的要每一個人不被情緒左右，能夠一直以冰冷的理智來思考，那這些江湖人士也就不是江湖人士了。
「走！」
白季也是站起身來。
鐵頭問道。
「去哪？」
「先去城北邊和東邊，看看哪個城門口容易沖出來一些。必須要棄城！」
這是毋庸置疑的。
只是霧海人可不是為了奪城，而是為了殺人。
所以城市的四面都圍了霧海人，這是白天時白季探查的時候就發現的事情。
而如今，也不知道真正開打以後，那些霧海人有沒有人員上的調動。
白天的布兵，有可能只是迷惑性的欺騙。
白季比當今時代的任何一個中原人都要了解霧海人。
那並不是一群傻子，或許看起來大部分人都憨乎乎的，但是其中不乏有聰明人。
最關鍵的是，霧海人還極為信任他們之中的「聰明人」的。
這就意味著極為可靠的執行力。
比如當初白季手下的五百人就是如此。
霧海人的這種天性幫助白季度過了之前山莊最大的一次難關，如今也會成為這些大楚人的催命鐮刀。
要是把霧海人當傻子，那麼就只會被他們憨厚的表象欺騙，從而萬劫不復。
三道身影「呼咻」地離開。
混亂當中，一直在不遠處注視著白季和鐵頭的一伙人這才站起身，走了過來。
正是蕭紅妝一行人。
他們正是這些江湖武者隊伍中，少有的理智派。
這麼沖下去只是杯水車薪，毫無作用。
在自己的觀音衛抵達前，憑借這麼有限的幾個人，哪怕有著再如何堅強的意志，也難以拉平與霧海人之間的戰力差距。
走到白季留下的篝火前，蕭紅妝蹲子。
看著地上那幾乎完美復刻了麟洲城周邊地形比例的地圖，不由得神情一怔。
副官方大偉在一邊語氣驚嘆。
「好強悍的繪圖能力。」
在沒有更高端工具的輔助下，這個時代的地圖精度可是一件令人頭疼的事情。
「不止是繪圖能力。」
蕭山蹲子，手指撫模著地圖上做了標記的地方。
正是西北和東北兩條方向。
毫無疑問，這是麟洲城的百姓唯二可能逃離的路線。
兩者各有優劣，難以抉擇。
但是能有這種戰略眼光，也是相當難得的。
「很那相信他們只是兩個普通的農夫……」
眼下……
蕭紅妝抿了抿嘴，沒有說話，只是看向了三人離去的方向。
不僅僅是這些……剛才那兩人離去時所展示的輕功能力。
也絕非等閑。
這絕不是兩個普普通通的農夫！
蕭紅妝心中無比篤定。
收回目光，蕭紅妝又看向山下的陰影。
霧海人攻城的動靜極大，仿佛整個大地都在顫動。
即便相隔甚遠，腳下的山林似乎也為這種攻勢而發出申吟。
「還要多久才能到？」
蕭紅妝忽然問道。
副官方大偉即刻回道。
「按照之前說的，應該還有兩個時辰。」
「兩個時辰……」
蕭紅妝輕輕重復了一遍。
「時間恐怕會來不及……」
「殿下……」
方大偉站在一邊，臉色也有些猶豫。
「有話就說。」
蕭紅妝直接說道。
「殿下，我只是覺得，就算觀音衛趕到，我們也很難收復城池，甚至我們都不一定能夠攔住他們繼續侵略的步伐。」
「我沒有指望能夠打敗他們……」
蕭紅妝搖搖頭。
「能夠多拖延一會的時間，撐到王朝大軍來援，就是我們唯一的目標。怕就怕……」
說到這里，蕭紅妝咬了咬嘴唇，沒有繼續說下去。
怕就怕僅僅憑借城市里的守軍和這些幾乎沒什麼大用的江湖武者，連最後兩個時辰都堅持不下來。
畢竟那些霧海人的攻勢，看著就令人心生懼意。
這是一些真正視死如歸的恐怖戰士。
……
在這個夜間，白季三人也不再需要隱藏什麼身手。
而且趕路也不會暴露太多的實力，引來附近的一些宗師、名宿的注意。
急速狂奔之下，三人來到了城北。
麟洲城有四面城門，東南西北都有。
城北外的荒野上，白季三人駐足。
入目之中，也是同樣一片黑牙牙的人群。
在這夜間，一時間也難以分辨出具體的數量。
但是在戰斗直感的幫助下，白季還是通過轟隆隆的腳步聲，大概分辨出了一個比例……
似乎，只有正面四分之一的人數。
人數依然恐怖，不是能正面沖殺的。
但起碼不像正面城門那樣牢不可破。
再來到東邊。
大概是正面二分之一的人數。
似乎，突破口顯而易見。
和鐵頭說了下情況，鐵頭頓時有些疑惑地模了模下巴。
「這個情況，像是圍三放一啊……」
這種在中原人眼中最為古老常見的戰術，在過往的戰役中屢見不鮮。
事實上在來的路上，三人路過西邊時，白季的戰斗直感也同樣把答案呈現了出來——
和東邊一樣，也大概是正面的二分之一人數這樣。
白季點點頭，確認了鐵頭的想法。
「就是圍三放一，不要小看那些霧海人，一個霧海人或許不聰明，但是一群霧海人絕對不會比中原人差。」
「那怎麼辦？」
「順他們的意，他們不想在城外丟下太多同族的尸體，而我們也不能真的死守城市。」
「那些武者……」
「那些武者靠不住，得沖進城去找到城里的指揮官。」
白季說著，拔腿就往北邊跑。
時間緊迫，容不得半點浪費。
鐵頭聞言，跟在後面有些疑問。
「你準備自己沖過去？」
白季點點頭。
「我有些大規模殲滅的招式。」
「可你似乎也不想看到這些霧海人死傷太多？」
「我會控制殺傷力的。」
鐵頭搖搖頭。
「那不行。」
在白季疑惑的眼神中，鐵頭拍了拍他的肩膀。
「小子，讓你這麼一個不願意殺生的人主動下殺手，那可是我的罪過。你前輩前輩的叫著，我總不能讓你白喊。」
「這……」
「這事交給我，待會我送你進城。」
說著，鐵頭腳下一踩，整個身體如同炮彈般沖了出去。
丐幫的輕功，想來講究一個直截了當。
而他的聲音，順著風遠遠地傳回到了白季的耳中。
「你先去北面等著，我去找點幫手來。」
話音落下間，大宗師的氣息在這片天地間展露無遺。
伴隨著大宗師的氣息，還有著浩浩蕩蕩的聲音，伴隨著氣力蕩漾開來。
「所有武者速來城北，助麟洲百姓逃離！」
……
麟洲城，北面城牆。
周將軍眼神急切地看著城下的霧海人大軍。
他提前察覺了霧海人有異動。
太子殿下也放權讓他去查。
但是沒想到的是，這些霧海人的爆發來的如此突然。
他知道，如今大楚的大部分將士，都秘密調往了北方與大夏的接壤處。
只待一開戰，就盡可能地把大夏這個垂垂老矣的帝國打殘打廢。
然而……
誰也沒想到這些一直像是綿羊般溫順的霧海人，說爆發就爆發，沒有半分征兆。
爆發之前，中原人竟然沒有得到丁點消息，足以可見這個種族內部的團結，簡直令人難以想象。
而如今，倉促反應過來的他所能夠做到的，也就是把著手中剩下的可憐巴巴的五千府兵，守住陵泰郡最後的城市。
這里，都是些還沒來得及跑出陵泰郡，就已經被霧海人截斷了退路的百姓。
時至此時此刻，他當然知道不能死守，霧海人圍城的這兩天，就是在制造簡易的攻城器具。
那些霧海人並不需要什麼詭異莫測的戰術，近乎無窮的體力和悍不畏死的精神，就是他們攻下城池的最大把握。
周將軍一直都知道，霧海人正式開始攻城的時候，就是城破之時。
所以這兩天早就在安排城里的所有百姓做好撤離的準備。
被圍困的時間里，他唯一在做的事情就是要求麟洲城的百姓保持秩序！
撤離的秩序。
對于個體來說，爭先才是活命的機會。
可是站在他的角度來說，只有秩序才能讓更多的人擁有活命下去的可能。
但是，擺在眼前的還有一個問題。
他不知道城外具體是什麼情況。
就突圍來說，城北處的霧海人似乎最少，但是鬼知道外面有沒有霧海人的埋伏。
他需要外面的信息，來幫助他做出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