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8章 了卻君王天下事(上)

「主帥,末將請見。」軍帳外,傳來楊承的聲音。

「楊將軍,進來吧。」宋之問說道。

「是。」楊承掀起軍帳門簾,走了進去,對宋之問行了一禮,說道,「主帥,咱們真的要听那閹人的意見,傾盡全力去攻打汜水關?」

「楊將軍以為不妥?」宋之問看著楊承,出聲問道。

「那是肯定的。」楊承說道,「十萬大軍渡河,可不是鬧著玩的!兵書有言,‘擊敵半渡’。十萬大軍橫渡汜水,且不說船只的問題,便是船只的問題解決了,那至少也得一天一夜的時間!如果我軍渡河至半,陳守仁突然發動襲擊,我軍該如何抵擋?」

楊承越說越覺得氣憤,忍不住罵道︰「他娘的,張宴這個閹人,狗屁不懂還敢指手畫腳!那大型攻城器械是說運就能運過汜水河的嗎?!偌大一個投石車,偌大一個撞城捶,別說把十八城的門板拆過來造船,便是把他的腦袋砍下來都不夠看的!」

「楊將軍稍安勿躁。」宋之問站起身來,說道。

「怎麼稍安勿躁?」楊承正在火頭上,反唇相譏,「那張宴還說什麼要破釜沉舟,他女乃女乃的!且不說萬一沒打成怎麼辦,便是順利奪下汜水關,我軍十萬甲士破釜沉舟,怎麼渡河回國去?!」

「當初行軍路線,本就不該定在這里。」宋之問指向軍帳內的地形堪輿圖,說道,「如果當時行軍繞過汜水關,從北方切入,鄭國無天險可守,恰逢內戰,我軍可勢如破竹,劍鋒直指鄭都。即便是汜水關回援,以我軍的人數,也足以將這里的援軍遏制在青霞谷一帶。可惜君上執意要打汜水關,三令五申,務必要攻破城關,從這里直逼鄭都,掘墳鞭尸。」

楊承的臉色黑沉沉的,甕聲甕氣,「現在說這個有什麼用?君上是想踏破汜水關,掐斷鄭國的咽喉。可一國咽喉哪有這麼容易被掐斷?如今戰事陷入僵局,張宴帶來的深淵黑火究竟有多少還是個未知數,貿然進軍,萬一這閹人托大,豈不是要把我們往死路上趕?」

宋之問笑了笑,說道︰「楊將軍放心,這統兵之權畢竟還在我手上,你心里的擔憂我明白,這些你不必焦慮,我已經做好了萬全之策。」

「主帥已經有了打算?」楊承一听,趕緊問道,「可方才的軍事會議,主帥為何按下不表,任由那閹人作威作福?」

「楊將軍沒見那批輜重運到我軍大營之後,直接被送到了按察使那邊?」宋之問笑道,「方才的會議上,張宴也只是拿出了一甕深淵黑火而已,就如同你說的,深淵黑火究竟有多少,恐怕只有他知道。」

「主帥的意思是?」楊承問道。

「張宴想讓我去找他。」宋之問說道,「想讓本帥低聲下氣地去求他,問一問這深淵黑火究竟有多少。所以方才軍事會議上本該攤開的牌,我和他都沒有全部攤開。」

「他娘的,這閹人!」楊承罵道,「那主帥,你的意思呢?」

「既然按察使想讓我去找他,那就去吧。」宋之問說道,「畢竟想贏這場戰爭,的確需要借助他手里的東西,否則我軍必然死傷慘重。屆時即便攻破汜水關,能不能順利月兌身,把將士們帶回宋國,就不好說了。畢竟我們是客場作戰,時間拉得太長,變數太多。」

「主帥這樣,豈不是教那些牆頭草看輕了去!」楊承說道,「不行,要不末將代主帥去見那閹人!」

「不可。」宋之問說道,「楊將軍,此事還是我出面最好。按察使想見的人是我,你即便是去了,多半也是不歡而散,沒那個必要。」

「他娘的,這仗打得也太窩囊了!」楊承忍不住想打人,「君上若是真想從汜水關走,劍指鄭都,當初把深淵黑火直接交給主帥不就行了,何必繞這麼多彎?」

宋之問的眼神深沉起來,仿佛充滿暗流的湖泊。

「非要把東西交給那閹人,搞得我們處處行動,都被那狗屁不懂的閹人掣肘!」楊承咬牙道,「如今大軍壓陣,不趕緊交待根底,通力合作,拿下汜水關,反而處處和主帥作對,爭權奪利!如此荒唐之人,也不知君上是怎麼想的。」

「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宋之問笑道,「在按察使眼里,這一戰已經是一場毫無懸念的必勝之戰了。他大老遠從睢陽城跑到這里來,吃盡了苦頭,再不撈點軍功回去,怎麼對得起這一路的奔波勞累?」

「沒有他,我們照樣也能贏!」楊承不服氣道,「鄭國內戰不過方才結束,雖說那邊消息捂得很緊,可我們的探子還是把消息送了出來,據說鄭國太子劉羨冰勸降時被弋夫人捅了一刀,刀上焠了毒,如今劉羨冰能不能活下來都是個問題,哪有精力去管陳守仁?」

「如此內耗,汜水關與孤城沒什麼兩樣。」楊承繼續說道,「即便是最壞的打算,圍他一個冬天,汜水關便不攻自破。這一年鄭國忙著內戰,軍需物資消耗巨大,陳守仁便是有天大的能耐,也決計扛不住咱們的圍城之戰!」

「話是如此。」宋之問說道,「可那楊將軍莫要忘了,小先生手底下帶的兵,可不是鄭國的兵,而是齊國的三萬甲士。便是劉羨冰養不起汜水關,齊國那邊,豈能坐視那三萬甲士被餓死,凍死?再不濟,小先生背後,還有稷下學宮啊。可我們背後,可是鄭國的十八座城池。」

宋之問這話一出,楊承不禁面露難色。

這個冬天對于汜水關來說,是個大坎。可對于宋軍來說,何嘗不是?

糧草輜重,指望著從宋國運到這里,明顯不現實。

這次張宴帶來的輜重,想必就是宋王君子啟派過來的最後一批物資。一旦凜冬降臨北境,別說運輸糧草輜重,便是行軍支援前線戰場,都是個問題。

北境嚴冬的苦寒可不是鬧著玩的。

冬日行軍,就要做好全軍覆沒的準備。

且不說糧草輜重的問題,便是那苦寒的天氣,就能把人活活凍死。

還有宋之問的那句話。

如今宋軍可不是主場作戰,而是深入鄭國月復地,背後就是被他們攻陷的十八座城池。凜冬降臨,因為戰亂,秋收甚至不能滿足那些鄭國百姓的溫飽問題。

老話說得好,兔子急了也會咬人。眼下是凜冬將至,那些鄭國百姓被張宴一手策劃的屠城之舉暫時嚇破了膽,不敢有什麼動作。

可真到了要被餓死凍死的地步,左右都是一死,那些鄭國的百姓,還會安分守己嗎?

楊承想到這里,不禁覺得頭皮發麻。

「時候不早了,楊將軍且回去吧,早些歇息。」宋之問說道,「就在這幾天了,最後的收官之戰就要拉開序幕。戰事一旦開始,就沒有休息的時間了。趁著現在還能睡一睡,養養精神。」

「是,主帥。」楊承行軍禮告退。

第二天,宋之問孤身一人去了督軍按察使張宴所在的軍帳。

這次會面,只有這兩人在場。

除了他們彼此,沒有人知道這兩人在軍帳里究竟談了什麼。

只知道宋之問從張宴的軍帳里出來時,已經是正午時分。宋軍的督軍按察使親自將儒劍送出軍帳,至少在看上去,兩人是相談甚歡的。

宋之問折返主帥軍帳之後,立即召集宋軍將領,下達了攻城令,明言七日之內準備好橫渡汜水的船只,七日之後,將是宋軍最後一次攻打汜水關。

總攻。

「此戰,本帥將親自修書一封,呈給君上,立下軍令狀。」宋之問看向軍帳中的宋軍將領,眼神滿是殺機,「這一戰,拿不下汜水關,本帥與列位將軍,便盡數拔劍自刎于汜水關外!」

此話一出,軍帳之中,所有人都倒吸一口涼氣。

有人心生不滿,想要說些什麼。

可這位青年將領只一個眼神掃過去,登時把那些蠢蠢欲動的身影嚇得噤若寒蟬。

那雙眼楮,分明平淡得不能再平淡。

可那平淡之中所蘊含的殺氣,卻好像是一把被劍客磨洗了多年的古劍,寒光凜冽。

「必勝,拿下汜水關!」楊承第一個舉起右拳,振臂高呼。

「必勝,拿下汜水關!」

軍帳之中,宋軍其余將領也跟著振臂高呼。

消息很快傳到汜水關。

陳守仁就站在巍峨城關上,看著汜水河那方,宋軍綿延數十里的大營里,兵馬調動起來,秩序分明。

「看來宋之問準備要打最後一仗了。」陳守仁輕聲說道。

那青年將領的身後,已經裹上夾襖的嬌俏少女踮起腳尖,向宋軍大營方向張望。

「打吧,打吧。」名為阿琴的少女嘟囔道,「公子,打完了咱們就趕緊回學宮吧。整天守著這城頭,風呼呼的,跟刀子一樣,冷得緊。還是待在學宮里舒服,練劍的時候不嫌冷,不練劍的時候,躲在屋子里烤火取暖,多舒服。」

「好。」陳守仁笑道,「打完了這一仗,公子就帶你回去。」

戰爭的號角即將吹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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