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6章 勝算幾成

汜水關。

月色當頭,巍峨關門之外,奔流千百年的汜水河發出嘩啦的篇章,動人心弦。

如果從汜水關城頭往長河那方看去,只覺天地浩渺,月光鋪灑在水面上,像是女神的裙擺,粼粼的波光滿是溫柔的纏綿。

陳守仁就坐在城頭欣賞這無邊月色。

除了汜水關城頭巡檢的隊伍來回巡查,這位身披紫甲的青年將領身旁,就只有一位綠衣少女,阿琴。

「唉,這般風月美景,可惜不能喝酒。」陳守仁喝著手里的茶水,搖了搖頭,嘆息道。

「公子領軍打仗,還惦記著喝酒?」劍侍阿琴皺了皺好看的眉毛,哼了一聲,「這才離開學宮多久,你就已經開始放飛自我了?」

「這哪里是放飛自我?」陳守仁眼楮一瞪,說道,「你這小妮子,怎麼還編排起我來了?男人的浪漫,你終究還是不懂。良辰美景,霸業宏圖,縱有千種風情,更與何人說?」

「文縐縐的,盡說一些沒啥用的大話。」劍侍阿琴撇嘴道。

陳守仁聞言,哈哈笑起來。

附近巡檢的隊伍已經見怪不怪,這位自稷下學宮來的小先生,倒是個奇人。飽讀詩書不說,攻守之道,也頗有心得。

自這位小先生率領三萬齊國甲士鎮守汜水關以來,前前後後已經成功擋住了宋之問九次攻城。即便是最危急的時刻,宋軍攻城隊伍已經破了城門,攻入甕城,也不見這青年將軍有絲毫驚慌失措的神色。

仿佛這戰局里的一切,都盡在他的掌握之中。

而結果也的確如此。

即便是宋之問將前線攻城部隊推到了甕城,可陳守仁依舊不緊不慢地調動軍隊,又將宋軍盡數打發回去。

可要說這青年將軍靠譜,卻也不能這麼說。

畢竟這位飽讀聖賢書的書生,幾個月前干過和宋之問在汜水河會面的荒唐事。

那一次會面,當真是把守城將士嚇破了膽。

如果沒有那位恰好乘一葉扁舟路過汜水關的劍客出手,恐怕這位意氣風發的青年將軍,真的要栽在汜水河上了。

「阿琴,你說這話,倒是讓公子想起一個人來。」陳守仁笑道,「可惜那時候你還沒跟在公子身邊,沒能認識我那位……」說著,那青年將領頓了頓,似乎是在想怎麼稱呼他那位朋友,「算是我的半個師弟吧。」

「半個師弟?」劍侍阿琴呵呵笑道,「公子說這話卻是有趣。這半個師弟,算是怎麼回事?」

「以前他在學宮進修過,跟著我一起听夫子講學。」陳守仁笑道,「要說,他也算是夫子的門生。可嚴格來算,他又沒有對夫子行拜師禮。所以折中一下,只能算半個徒弟咯。」

「誰啊?」阿琴翻了翻白眼。

「你要是認識他,肯定會很喜歡他。」陳守仁說道,「這小子是個鬼精的,他在學宮的時候,總能把學宮里的一幫學究氣得吹胡子瞪眼,走到哪都是雞飛狗跳,不得安寧。」

「公子莫不是糊涂了?」劍侍阿琴說道,「你把雞飛狗跳當做什麼好詞來用呢?我讀書少,你別騙我。我是覺得,听你這麼一說,你那半個師弟,好像不是個好人。」

「所以說嘛,男人和女人總是不同的。」陳守仁嘆了口氣,心里想著真是可惜了,如果阿琴是個男的,大約就能和他有更多的共同語言了。

阿琴沒搭理他。

「我那小師弟啊,叫白澤。」陳守仁笑道。

「什麼?」阿琴一听這個名字,兩只眼楮頓時瞪得圓圓的,「白澤?哪個白澤,雲海仙門那個?」

「怎麼,你這小丫頭,剛才不是說了,覺得我那小師弟不是個好人嗎?」陳守仁瞅著阿琴,打趣道,「現在又對我那小師弟感興趣了?」

「呀,還真是雲海仙門那個白澤?」阿琴頓時來了興致,坐到陳守仁對面去,兩只手肘撐著幾案,常年練劍導致有些毛躁的兩只手托著下巴,眼楮亮亮的,「哎,公子,我听說那白澤少俠,現在可是雲海仙門年輕一輩里的翹楚!好像是叫什麼公子來著?」

「仙門四公子。」陳守仁笑道,「那小子排第一。」

「對對對,就是四公子!」阿琴咧嘴笑道,「看不出來,公子還認識白澤少俠。話說回來,白澤少俠既然是道門中人,怎麼會听夫子講學?你們讀書人,不都是儒生嘛,我讀書少,可我卻知道,儒道兩家,向來都是面和心不和,互相看不起對方的。」

「你這丫頭,真是什麼話都敢說。」陳守仁屈指在阿琴腦袋上敲了一下,說道,「當年他在學宮進學的時候,還不是雲海仙門的弟子呢。夫子倒是覺得那小子通透,想讓他多讀幾本聖賢書。可那小子當時才多大,約模能有個七歲?哪里讀得進那些文章。後來夫子沒辦法,就讓袁師叔教他寫字。」

阿琴听得津津有味。

「那小子的字,寫得還不賴。」陳守仁說道,「有時候你不得不承認,有些人生來,就在某些領域有很高的天賦。白澤當時跟袁師叔學寫字,後來我听幾位師兄說,袁師叔評價白澤的字,帶有一股萌芽的劍意。」

「這麼厲害!」阿琴呆了一下。

「是挺厲害的。」陳守仁笑道,「只可惜這小子在學宮待的時間不長,後來就走了。走的時候,夫子原本想抱一摞書送給他,教他閑來翻閱翻閱,好好讀讀。可左右一想,那些書送給白澤,鐵定是肉包子打狗有去無回。若是白澤讀一讀也就罷了,可就他那德行,八成得把那些書全撕了,拿去擦用。」

阿琴听得耳朵頓時紅了起來。

「所以夫子後來愣是沒打算真送他幾本書。」陳守仁又說道,「可你猜怎麼著?這小子那臉皮真不是一般的厚,臨行前舌忝著個臉去問夫子直接要幾本書,說是要在路上讀一讀。」

「夫子真小氣。」阿琴皺眉道。

「夫子跟他講道理,說是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可那小子一心只想在離開學宮前多薅幾把羊毛,夫子左右還是架不住白澤的糾纏,沒辦法,後來就送了他幾本。」陳守仁說道,「夫子說等以後有機會了,那小子再來學宮,一定要考察考察他書究竟讀得怎麼樣。」

陳守仁說著說著,發自內心地笑了起來。

「那白澤少年後來讀了嗎?」阿琴問道。

「我哪知道?」陳守仁攤了攤手,「那小子自從離開學宮之後,多少年沒有回去過了。」

「好吧。」阿琴說道,「不過我想著,白澤少俠讀不讀都一樣。公子讀的書多,阿琴很多字都不認識。可這並不妨礙我每天開開心心的嘛。」

陳守仁听著話听得直翻白眼,懶得搭理阿琴。

「真想和白澤少俠見一面。」阿琴嘟囔道。

「怎麼,春天來了?」陳守仁打趣道。

「哪有!」阿琴把眼楮瞪得圓圓的,「算了,說了你也不明白。這是每一個劍客心中夢想,明白嗎?那些在劍道上領先我幾十年的老前輩瞧不上我,見一見同齡人里面的天才劍客,總是可以的吧?」

「嘖,何必舍近求遠呢。」陳守仁笑道,「你眼前不就有一位?」

「那不一樣!」阿琴說道,「公子歸根結底,還是個讀書人。白澤少俠不一樣,他是一名真正的劍客。」

「果然是生肖屬兔子的,老話說得好嘛,兔子不吃窩邊草。」陳守仁笑道,「在你身上倒是體現得淋灕盡致。」

兩人說笑之間,有人覆甲佩劍,徑直往這里走了過來。

阿琴在這方面,還是懂得識大局的,趕忙站了起來。

來人正是汜水關鎮關將軍徐貫東。

「徐將軍深夜造訪,可是有什麼事情?」陳守仁見那中年男人來到此處,出于禮貌,打了聲招呼,說道。

「也不是什麼大事。」徐貫東勉強笑了笑,說道,「望樓的探子來報,說是這幾天宋軍那方,已經在汜水河邊上準備了大量的渡河船只,想來宋之問是要發起第十次攻城之戰了。」

「眼看凜冬將至,他現在不打,等冬天來了,他還有的打?」陳守仁笑道,「將軍不必憂慮,我已經有了部署安排,且放心便是。」

「那就好。」徐貫東對陳守仁拱手,「那就仰仗小先生了!」

說完,兩人又閑聊幾句。徐貫東顯然是心事重重,沒有多說,告了聲辭,又離開城頭。

徐貫東走後,阿琴面色凝重,不知在想些什麼。

陳守仁問她,那少女神色正經,問道︰「公子,這一戰要打到什麼時候?」

「快了。」陳守仁笑道。

「那公子,你覺得,你有幾成勝算?」阿琴又問他。

「聖人有言,天時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陳守仁說道,「如今公子我佔盡了天時地利與人和,你說我有幾成勝算?」

「公子說這些,我是听不懂。」阿琴咧嘴笑了笑,說道,「不過公子自己覺得靠譜就行,能贏那是最好的。」

陳守仁欲言又止。

「怎麼了?」阿琴問他,心里覺得好奇。

「阿琴。」陳守仁難得正經,「女孩子家家,要笑不露齒。不然,以後會不好找夫家的。」

阿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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