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天。
河陽城,城主府。
「約戰時間是第七天。」慕隨風說,「道尊說,此戰只出騎兵,要三萬。如今南域七城地界,能拉來的活馬陸續全都拉來了河陽城。」
「如今多少了?」趙盾問他。
「兩萬。」慕隨風說,「三天時間,弄不來一萬馬匹。」
「盡人事,听天命吧。」趙盾說,「盯著三萬,不行,讓陸謙計算行軍路線,看哪里還能弄到馬匹。不管是戰馬還是耕田的馬,既然虎牢關說了三萬,那就三萬。」
「行軍途中去弄馬匹?」慕隨風說,「從這里到虎牢關,騎兵的腳力,至少需要五天。加上出征時征馬,我們得提前一天出征,才能在第十二天趕到虎牢關。」
「那就提前一天出征。」趙盾說,「時間不能拖。謝玄那里說第七天出發,肯定算好了時間。先軫的軍隊不知疲倦,星夜兼程,如今恐怕已經到了虎牢關。二十萬大軍圍攻虎牢關,如果是尋常軍隊,虎牢關倒是能撐住。可先軫的亡者之師,懸。」
「八天時間,二十萬大軍攻城不止,虎牢關五萬守軍,難守。」慕隨風說,「當年國戰四大戰神之一的田單,隨齊成王出征,四十萬大軍圍攻虎牢關未果。一半原因是虎牢關易守難攻,只是城牆就有十五丈高。另一半原因,是昭王死守虎牢關,燕軍死戰,士氣高漲。」
「齊成王知道,拼到最後,誰都沒有好處。」慕隨風說,「否則以田單的能耐,虎牢關守不住。」
「如今對手是比田單還要猛的國戰第一名將,先軫。」趙盾眉頭緊鎖,「大周武王雄才大略,天下少有人能讓他放在眼里。能讓他評價為國戰第一戰神的男人,不可小覷。」
「可問題就在這。」慕隨風說,嘆息,「先軫走出獨山的消息已經傳遍了北境,我們的兵都知道要和誰打仗。出征之時,士氣如何鼓脹?」
儒門聖人曾說,戰爭自古以來,天時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
人和是什麼?
說白了,就是三軍士氣。
士氣高,三軍作戰一鼓作氣往前沖,不會因為一點風吹草動,草木皆兵,嚇得掉頭逃竄,就是人和。
如今河陽軍一怕先軫,二怕二十萬大軍的人數碾壓三萬,三怕作戰敵方都是死人。
士氣之低,恐怕出城十里,就有人想著怎麼逃跑。
「你可知道北境道門哪座山門算是第一?」趙盾問慕隨風。
「大周國境的天柱山。」慕隨風說,「天柱山仙門是北境道門,公認的第一山門,這有何疑問?」
「如果天柱山的大宗師,此時此刻,就在河陽城。」趙盾說,「並且,他已經決定和三軍出征,迎戰先軫二十萬鬼卒大軍。你說,有他在,士氣能被點燃嗎?」
「天柱山大宗師?」慕隨風大驚,隨後大喜,「就是那位實力甚至超過掌門,江湖人稱半仙的通明真人?」
「正是。」趙盾說。
……
先軫來了。
帶著他的二十萬大軍。
黑色的洪流將虎牢關外的原野全部淹沒,一眼望去,如同過境的蝗蟲。
密密麻麻,令人望而生畏。
三軍列陣。
巨大的攻城器械在平地里參天聳立,仿佛巨大的野獸在靜靜蟄伏。
虎牢關大佬全在城頭遙望關外。
「二十年前,王某怒殺人,以致我不能橫刀立馬,征戰南北,平燕國內亂。」王朗站在城頭,北境寒風里,愈發顯得矍鑠,「而今,我等了十年,終于等來了這一天。」
為將者,都怕寂寞。
王朗一生熟讀兵書,可論打仗,那都是小打小鬧。從未打過兵力超過十萬的大仗。
如今虎牢關老兵新兵加起來,六萬人馬。對國戰第一名將先軫二十萬鬼卒大軍,此戰不論勝負,他都了無遺憾了。
戰爭的怒血在這位燕國大司馬體內洶涌澎湃。
「我與河陽城約定七天後出征,今天是第四天。」謝玄說,「三萬騎兵,從河陽城到這里,急行軍需要五天。也就是說,最終的決戰,在八天後的正午。」
「六萬對二十萬,八天時間。」袁哲說,「怎麼看都能守下來。」
「先軫既然號稱國戰第一名將,自然有他的能耐。」謝玄道,「我這人,自幼散漫慣了,指揮軍事上倒是一竅不通。如今先軫圍城,軍師有何高見?」
「早在邯鄲的時候,我就告訴過將軍。」袁哲說,「二馬不可同食一槽。那時候我為何宗棠備下了一份大禮。如今離開邯鄲,這份大禮想必何宗棠也用不上了。」
「哦,不只是何大禮?」王朗問。
「道尊,將軍。」袁哲說,「你們看,先軫二十萬大軍的軍陣多麼整齊,接連成片,密密麻麻。」他一指虎牢關軍旗,只見猛虎旗朝著南方獵獵作響,「風向對我們也是有利的。」
「軍師是說,火攻?」王朗明白了。
先軫二十萬大軍列陣密集,而此刻大軍的位置又在虎牢關的下風口。如果是火攻,必然立刻就能形成燎原之勢。
「天寒地凍,火從何而來?」謝玄問,「虎牢關十五丈高,從上面看下去,人頭只有拳頭大小。若是火箭齊射,恐怕火還沒落地,就已經被風熄滅了。」
「所以需要一種無法熄滅的火。」袁哲自信道,「至少是,風吹不滅,水澆不熄的火。」
「風吹不滅,水澆不熄的火?」王朗若有所思,驚道︰「難道是……」
「沒錯。」袁哲說,「正是宋國的深淵黑火!」
深淵黑火,據說產自宋國南海深淵。這種黑火,在點燃前仿佛黑色的爛泥,粘性極強。可一旦被點燃,別說是風,就是在水里,它都能劇烈燃燒。
「軍師準備了多少?」王朗大喜,問袁哲。
「這東西,即使在宋國,也是稀有物品。」袁哲搖頭,「若是足夠,一把火把這二十萬鬼卒全都燒回地獄也未嘗不可。可眼下,只有這個數。」說著,伸出五根手指。
「五桶?」王朗問。
袁哲點頭。
說話間,號角聲起。不是虎牢關這邊的號角,而是關外蒼涼的鬼角。
被魔道喚醒的死人們在荒原里抬頭,二十萬大軍眼楮里吞滅著紅色的光,像是墮落的星辰。
先軫高坐在骷髏戰馬之上,干枯的右手按著陪伴他一生的名劍渡劫,獰亮的紅眸一動不動地盯著虎牢關城樓。
這是北境第一雄關。
十五丈,相當于兩個渭城堆起來,再往上加三丈的高度。
這個高度,足以讓北境絕大多數軍隊望而卻步。七十年前的田單在此功敗垂成,成為這位齊國第一名將一生的恥辱。
可他不會。
因為這關門,擋得了活人,擋不了死人。先軫拔劍,三軍推動巨大的攻城器械前進,準備攻城。
黑色的洪流帶著能摧毀整個南域的毀滅力量,涌向虎牢關。
大戰在第四天清晨,拉開帷幕!
「咚!咚!咚!!——」
虎牢關城頭,力士擂鼓,三軍吶喊。一時間爆發出驚人殺氣。
九千魔獸騎兵就隱藏在大軍軍陣之中,等待虎牢關破,守軍出城時發起沖鋒,將最毒的刀刃刺進猛虎的心髒。
巨大的投石車就位,拉力相當于一千匹戰馬縱橫奔騰。
「放!!——」
關內關外,投石車同時運作。
關內的活人,將五只裝滿宋國深淵黑火的鐵桶拋了出去,迅猛落地,砸倒成片的,涌向虎牢關城牆的亡者之師。
「轟!!——」
關外的死人,將上千斤的巨石拋上天空,狠狠地砸上虎牢關城牆,聲勢驚人。
袁哲站在城頭,看著不知畏懼的亡者之師將那些鐵桶淹沒,鐵桶里流出來的黑色粘液被他們帶到四處。
「放箭。」袁哲說。
神箭手引弓放箭,箭頭上蘸了宋國的深淵黑火,點燃後劇烈燃燒,風吹不止,水澆不熄。
五只鐵桶被從天而降的火箭點燃。
「咚!!——」
只听震耳欲聾的爆炸聲在荒原里奔蕩,沖天的火光像是開放在地獄里的彼岸花,血紅,血腥。
大火燎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