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交談許多，期間空空帶著白澤和小蠻用了齋飯。佛門齋飯不沾葷腥，可那菜肴卻十分爽口，嘗起來別有一番風味。
兩人隨著空空游覽懸空寺部分廟宇，期間相談甚歡。眼看天色將晚，空空將兩人送回客舍，白澤在院落里站定，終于問出心底埋藏已久的問題︰「小師傅，放下屠刀，當真能立地成佛嗎？」
當此一問，空空一時間怔住，隨後說道︰「佛門高僧曾言，每個人都有佛心，只是大多數人的佛心會被塵世沾染，所以要勤勤拂拭，方能明心見性。是以善惡只在一念之間，放下屠刀，自然可以立地成佛。」
白澤笑而不語。
空空這一番言論，倒是和人尊不惑境里的「磨鏡」十分相似。所謂磨礪神魂之鏡，以映照魂我，豈不就是拂拭魂海塵埃，以至窺探真我模樣的手段？
空空心知此番言論白澤必然不信，又道︰「白澤，你莫不是……」那少年僧人話說一半，復又緘口不言。
「如何？」白澤問道。
空空笑道︰「我看你心境明朗，若是有意皈依佛門，我請師父為你剃度出家。」
小蠻聞言，瞪了那少年僧人一眼，又連忙看向白澤，生怕那黑衣劍修頭腦一熱，答應了這小和尚出家一般。
白澤哈哈大笑︰「儒家說道不遠人，佛門講普度眾生，唯獨我道門執其兩端，山上修行，山下問心。我願馳騁于這天下，做一個風流劍仙，可不願意青燈古佛相伴，你莫不是在取笑我？」
「那還真是可惜。」空空說道，「看來我們之間還差那麼點緣分。」
「你知道我想問的不是這個。」白澤說道，神色自若，「空空，佛門執刀者，也不在少數。我想問一問你，佛門如何看待殺生？」
空空笑了笑，正色道︰「以前師兄對我說過一句話，叫「殺生為護生，斬業非斬人」。或許這句話能解答你的問題。」
殺生為護生，斬業非斬人。
話說到這里，白澤又有什麼不明白的呢？
他想起昆侖秘境那在遺跡深處現身的怒目金剛，那等威勢，堪稱毀天滅地。也是那時，寧鏡一劍斬出，無盡鬼氣化作惡鬼修羅，與那怒目金剛爭鋒相對，最終撕裂陰陽兩界，重開黃泉之門。
的確如此。
佛門不僅有普度眾生的菩薩，還有一掌便能將眾生超度到黃泉的金剛。
只是這不同方式的超度，有著將人度到西方極樂世界，和度到十八層地獄里的區別罷了。
空空看著白澤，其實他早已看透白澤內心的愧疚。
白澤殺了他自認為不該殺的人。
為了一己私欲。
「這個給你。」白澤忽然從古戒中祭出一串佛珠，乃是他在昆侖秘境那片詭秘遺跡中抓到的佛門秘寶。
只可惜那串佛珠在抵擋怒目金剛和惡鬼修羅驚世駭俗的踫撞之後，黯然失色，看起來與尋常珠子無異。
「這是……」空空看向那串佛珠，只一眼便看出那串珠子佛光盡散，可珠子里亙古不滅的佛性卻活了下來。
「如果我沒看錯，這串佛珠，乃是一位作古高僧的手持珠。」空空說道，「雖然佛光散盡，可佛性仍存。你留在身邊，可避鬼驅邪，有諸多裨益，你還是自己收著吧。」
空空並未追問那串佛珠的來路，他還是相信白澤的為人，再怎麼荒唐，也不可能去干挖高僧的舍利塔這種事情。
「那就當是我借給你的。」白澤將那串佛珠塞到空空手里，「等你什麼時候養出了這珠子的佛光，你再還我。」
「……」
空空神色怪異，說道︰「那你少說不得等個幾十年？」
「我等得起。」白澤笑道。
空空略一猶豫，收下那串佛珠，說道︰「既然這樣，我也不佔你便宜。這幾天你在懸空寺，我與
你講經論道，磨礪心境，如何？」
「那自然是再好不過了。」白澤笑道，「我听說佛門經義玄妙至極，佛經之繁，浩如煙海，與我道門《道藏》比起來也不逞多讓。你別看我是個道士，可我打心底對佛門義理很感興趣。我看小師傅氣運不凡，沒準過個百年能燒出舍利子，不如你把《金剛經》教我讀讀？」
「！！！」
空空見鬼似的瞪著白澤，「白澤，你真敢說啊！你怎麼不把你們雲海仙門的仙典《雲海仙經》給我念念？」
「小師傅太看得起我了。」白澤羞赧道，「我听說《雲海仙經》只有仙門歷代掌教才能翻閱，你看我像仙門下一任掌教嗎？」
「那你看我像懸空寺下一任住持嗎？」空空反問。
白澤模著下頜，一臉認真道︰「我覺得像。」
小蠻聞言，噗呲一聲笑了出來。
空空嘴角一抽，只覺得白澤當真是胡攪蠻纏，懶得搭理他，就要甩袖離開。
白澤一看空空扭頭就走，忍不住道︰「小師傅別走啊！不成我願意退一步，你要不教我幾招佛門絕學？我听說懸空寺的丈六金身、六神通，還有什麼大慈悲掌都挺猛的……」
空空一個踉蹌，差點跌了一跤，惱羞成怒道︰「不會不會！」
白澤看著那少年僧人著急離開，長嘆一聲，感慨道︰「這小師傅，也忒小氣了些。」
小蠻笑道︰「公子，你這是要把人家的家底給兜了啊！小和尚能理你才怪了。」
「你這妮子懂什麼？」白澤哼道，「公子我要逆天。我倒要看看，這天下三大顯學，能否學集一身。」
小蠻听聞這話，看向白澤的眼神頓時奇怪起來，說道︰「公子莫不是在開玩笑？儒釋道三家，任何一家都號稱學無止境，你想要學貫三家，哪里是逆天？簡直就是把天踩在腳底下。」
「噓！」白澤嚇了一跳，慌忙示意小蠻噤聲。
「怎麼了？」小蠻眼見空空已經走遠，不明白白澤為何突然緊張起來，疑心他要夜盜佛經，心里猶豫起來，若是白澤真的如此打算，她是先下山跑路還是幫他一塊去偷書。
「自從我踏入四境，愈發覺得我與天地之間有種莫名的契合。」白澤說道，「你別亂說，我還沒悟道，哪敢把天踩在腳底下？」
小蠻眸光微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