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在互相的僵持之下，一點一滴地流逝著。
李娑羅出宮已經許久，這里的時間，已經無法再繼續耗下去了。
她看了看天空，大概估算了一下時辰。
收回視線後，看見面前的女子依舊遲遲不肯轉身，李娑羅往前稍微走近了一步，輕聲詢問道︰「敢問姑娘是誰？」
那女子听見了聲音，身子微微動了動，似乎在猶豫，在和自己的內心做著某種不為人知的掙扎。
李娑羅雖然無法看見她的內心，卻可以看見她的外在表現，她很不安。
只是，她究竟因為什麼，才會如此不安呢？
「你在怕什麼？」李娑羅試探性地問了一句。
那女子依舊還在猶豫，李娑羅也不著急了，靜靜地等待著。
過了一會兒，那女子才終于，提著燈緩緩轉過來身子，面對著眾人。
一張清秀的臉龐，但更顯眼的是，那清秀的臉龐上，纏著一塊紗布。
那紗布纏住了一雙眼楮，白色的，在黑夜里顯得異常顯眼。
而李娑羅卻在看見她的那一刻，震驚地瞪大了眼楮，她怎麼可能不認識這眼前之人。
那個被她亂棍打死的芙蓉。
那個因為被她誤會，出賣了她的人給蕭青的人，可是，她實際上也許是有什麼難言之隱的。
而自己，卻不管不顧將她打死了。
但李娑羅並沒有把這種震驚的情緒表現出來，這旁邊，不止她們兩個人。
現在她的身份是曲府二小姐，李娑羅一直牢牢記得自己的身份。
李娑羅定了定情緒，靜靜地看著芙蓉。
旁邊的小廝卻在一旁自顧自地開始介紹道︰「二小姐，這位是柳姑娘。」
李娑羅一臉疑惑反問了句︰「柳姑娘？」
女子點了點頭，嘴角微微笑著︰「回稟小姐，民女柳生月。」
李娑羅凝了凝神色，也不再糾結到底是叫什麼了，她細細地看著這眼前之人，世界上絕對不會有兩個人生得如此相像。
也許，芙蓉也只是和她一樣，礙于身份，改名換姓了而已。
又或者，她本來的名字就是柳生月，芙蓉只是自己給她取的名字罷了。
想到這里，李娑羅竟然覺得些微有一點黯然的情緒在里面了。
不過這種對她而言，轉瞬即逝，並不是對她產生過多的影響。
李娑羅注視著她的眼楮，輕聲問道︰「那柳姑娘的眼楮？」
柳生月伸出手模了模自己的眼楮，卻只是模到了一塊紗布，然後略顯尷尬地微微偏了一下頭。
她嘆了口氣，這才解釋道︰「多年惡疾了。」
李娑羅把視線移向了她的手里提著的那盞燈。
既然眼楮看不見，那為何要點燈呢？
柳生月似乎一下子就猜到了李娑羅的想法，微微笑了笑，笑得很是溫柔。
李娑羅已經許久不曾見過如此溫柔的笑容了。
「這燈不是照亮我的，而是照亮我遇見的每一個人的。」
柳生月說完，將燈微微提了提，臉上都是善意的笑容。
一旁的小廝也連忙給李娑羅解釋道︰「柳姑娘夜晚出門都會提燈的，畢竟有時候總會遇見莽撞的小丫頭，撞到了姑娘也不好。」
李娑羅若有所悟地點了點頭。
「那柳姑娘在此地為何？」李娑羅再次詢問道。
柳生月微微側身，依舊保持著笑容，空著的一只手微微揮了揮，道︰「看月光，小姐不覺得此地的月光如此美麗嗎？」
「可是……」李娑羅吞吞吐吐道。
可是你又看不見。
柳生月卻並不氣惱，繼續道︰「小姐，我知道您想說我根本看不見，可是，我的眼楮雖然看不見，心卻可以看得見。」
「既然心可以看得見，那眼楮是否能看得見嗎，又哪里有那麼重要呢？」
柳生月說著，語氣里面竟是沒有絲毫埋怨世道不公的意思，反而滿滿的都是對這個世界的熱愛。
「不知道小姐的心，是否可以看得見這月光？」柳生月補充詢問道。
李娑羅怔在了原地。
她，也許看不見了吧，她連拿出自己心的資格，都已經被剝奪了，既然如此，為什麼還要去經歷如此冷漠的月光呢？
李娑羅沒有回答柳生月的問題，只是互相對峙著，不言不語。
卻在此時，一個頎長的身影從黑夜里面走了過來。
李娑羅一開始根本沒注意到，直到一旁帶路的小廝喊了聲︰「相爺。」
她這才回過神來，那自遠而近的人，不正是風無夜嗎？
他居然會跟來了。
風無夜不急不緩走了過來，卻沒有理會李娑羅，而是走到了那柳生月的身邊，他的身後還跟著一個侍女，侍女手里拿著一件披風。
風無夜從侍女手里接過披風，便自顧自給柳生月披上了，低聲道︰「外面很涼，早些回去吧。」
說完便也不管李娑羅，就帶著柳生月往回走了。
柳生月也不拒絕，默默地跟上。
李娑羅目光尾隨著兩人，一時間百感交集。
她好想看清楚，眼前的這個柳生月，到底是不是芙蓉，可是她很清楚，是或不是，又有何意義。
她發著呆，一時間竟是不知如何是好了。
她虧欠那個女子的，何止是一條命呢？
就在她發呆的時刻，那柳生月又停住了腳步，轉過身，對李娑羅微笑道︰「小姐，可是用心看見了月光？」
李娑羅怔怔地看著她。
柳生月的笑容，依舊是那樣的溫柔，但總會離開，她回過身，便再一次跟著風無夜離開了。
那身影，也是漸漸地消失在了夜色里面，最後再也看不見分毫了。
這期間，給她帶路的小廝在一旁一直沉默著，一直到風無夜和柳生月走遠了，這才輕聲提醒道︰「小姐，相爺和姑娘已經回去了。」
「哦……」李娑羅理了理自己衣袖，隨口道。
「小姐這邊請。」小廝又指了一個方向，李娑羅順著方向看過去，那里正是出府的方向。
自己也該回宮了。
李娑羅最後看了一眼那水面上倒映的月光，比那天上的月光的確要更美麗，可是那水里的月亮，卻終究只是一個虛無的存在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