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 秋意濃

直到這天夜里,躺在床上發呆的王凝之,才算是想明白,自己這是被人給坑了。

在王蘭提出要去會稽的時候,王凝之下意識就給拒絕了。

這怎麼能行呢,畢竟是冬天,還要過年的,難不成一個小姑娘,過年不回家?

于是,義正言辭,非常果斷地拒絕了她。

但是,王蘭棋高一著,居然說自己已經和老爹說好了,只要王凝之帶她去就行。

王凝之表示堅決不信,兩人一起上山,當場詢問,王遷之點頭承認,自己確實允許王蘭去會稽,因為自己要去那邊辦點事,等年前回家,正好先去山陰把王蘭帶回來。

話都說到這個份兒上了,由不得王凝之再說什麼,尤其是當著王遷之的面,面對王蘭可憐兮兮的詢問,難道自己還能拒絕嗎?

這是個陰謀啊!

想明白以後的王凝之,無語凝噎。

這必然是書院要放假了,王蘭想出門去玩,當然是跟著老爹,但是王遷之又不想帶,于是就順手把麻煩丟給自己了。

而對于王蘭來說,沒有王遷之在,那豈不是更輕松了?

于是這兩人估計就這樣把自己給算計了。

王蘭故意惺惺作態,直到自己失去耐心,才巴拉巴拉地講一堆,當時自己只覺得這丫頭肯定在騙人,想空手套白狼,才會先讓自己答應,再去跟王遷之說,兩頭騙。

現在回想,王遷之擺明了就是在等著自己去啊!

大意了,大意了。

悲傷地爬起來,到院子里吹了會兒風,算了,等回了家,就讓幾個弟弟去帶她好了,反正他們年紀差不多,應該好相處。

就算不好相處,又關我什麼事?

「喂,你大半夜的,在院子里長吁短嘆個什麼勁兒,裝鬼嚇唬人?」

王凝之轉過頭去,牆頭上,祝英台不知道什麼時候又爬上來了,看上去倒是心情不錯的樣子。

「咱們不是說好了,幫了你們,就不扒牆頭了?」

「話是那麼說啊,事兒是另外做。」

王凝之又嘆了口氣,這大概就是最初版本的傲嬌少女了吧?

「喂,過幾日就要離開書院里,你打算干嘛?」

「回家。」

「呸,我才不信,就你這種公子哥兒,肯定會趁機四處亂跑,找你那些狐朋狗友一起上青樓听曲兒。」

祝英台說完之後,卻得不到回應,看過去,只見王凝之正在用一種熟悉的看傻子一樣的目光盯著自己,頓時火起。

「王凝之,我跟你說過多少次,不許這麼看我!」

「話是那麼說嘛,」王凝之現學現用。

「難道我猜的不對?」

「呵呵,」王凝之笑了兩聲,「你有沒有听過,莊稼地里的農夫,猜想皇帝生活的故事?」

「沒有啊,怎麼了?」

……

在听過之後,祝英台冷笑兩聲︰「所以,你是想告訴我,我是那個蹲在田地里的農夫,根本就想不到你們這些人會做什麼?」

「廢話,你以為那種奢靡放蕩的日子,是我會做的?我告訴你,你說的這些,都是多久以前我們做的事兒了,人是要長大的,懂?」

「懶得搭理你,我都不懂你在得意些什麼,」祝英台翻了個白眼,「幫我個忙。」

「不幫。」

祝英台的話噎在喉嚨里,很難受地咽了一口口水,才說道︰「你就不能先听听我找你做什麼?」

「不听,」王凝之冷笑一聲,「夜貓子上牆頭,準沒好事,你但凡能有什麼好東西,早就給你梁兄了,還會等到我?」

祝英台本來惱怒的樣子,听到最後兩句話,就很尷尬,只能干笑兩聲,「也沒那麼嚴重,其實也用不著你什麼,就捎封信的事兒。」

「信?給誰?」王凝之頗為好奇,在自己的印象中,祝英台應該是沒有什麼朋友在會稽啊?

「謝姑娘。」

王凝之臉難看起來,「找她干嘛?」

「山伯想去錢塘江大壩的一段實地考察,目前的打算是吳興郡那一段,吳興郡太守是謝萬大人,你說我們找謝姑娘干嘛?」

「要是她能幫我們修書一封,多少也能讓我們行事方便一點,僅此而已。」

「那你找我啊,吳興郡我又不是沒人。」王凝之頗為不滿。

「呵呵,找你,那還不知道你要得意多久,一封信就能搞定的事情,為什麼要跟你墨跡?」

……

等到王凝之最後回了屋子,躺在床上的時候,听著祝英台在牆頭上的謾罵,還是很生氣,雖然自己一頓嘲諷,讓她炸毛,但是對于祝英台這種明晃晃的挑釁還是頗為不爽。

這家伙居然說出來,愛捎不捎,大不了她自己去會稽找謝道韞,還說什麼人家謝姑娘不愧是高門大戶出來的,一言一行都怎樣怎樣,不像某些人,丟在大街上,別人還以為是個傻子雲雲。

當然了,王凝之也不落下風,揚言只要看見梁祝兩人出現在山陰,就會打斷他們的腿。

不歡而散,這絕對是不歡而散。

……

小青峰上的秋天,愈發寒冷了,雖然不是很高的山,卻也在第一時間就和山下形成了相當大的對比,風幾乎沒有停過。

瑟瑟秋風中,不論是夫子們,還是學子們,都不約而同地將上課時間推遲了些,大家形成了難得的默契,就算是陳子俊,都對這種行為采取了默許態度。

畢竟,就算是陳子俊,也難以抵抗被窩的舒適。

而學子們,在王藍田第一個表達出自己受涼,身體虛弱,需要休息一段時日之後,大家便一窩蜂地學習了他的態度,于是一時之間,課堂里空空蕩蕩,只有幾個積極分子還存活著。

好不容易從被窩里爬出來,哆嗦著來到課堂的陳子俊,頓時就火冒三丈。

我一個夫子都不辭辛苦地來了,你們居然裝死?

于是,在一番激烈的揪出被窩行動之後,學子們在課堂中,互相敵視著,最不爽的就是王藍田了。

你們一個個的,有本事就去自己想辦法出來啊,統統學我,沒一點創意,害的人家一眼看過來,就知道大家都在裝。

這是個悲傷的故事。

和學子們相比,陳子俊就高明得多了。

首先,自己是不願意早起的,但是,學子們必須要按時來才行,不能再放任自流了,于是,他居然選擇在學子中找一個典範來,督促其他人。

這是一份榮譽,究竟該給誰呢?

但是想來想去,陳子俊還是有點兒失望的,本來自己只要透露出這個口風來,必然會引起學子們的重視,都想獲得這個榮譽,到時候自己又能收一批禮物。

可是呢,如果自己拿了東西不辦事兒,以後就難以讓學子們送禮了啊。

不用想也知道,就算是自己讓秦金生之類的人做這個典範,他哪兒有本事去帶動別人?到時候別說把其他學子們叫起來,恐怕連馬文才的房門都不敢進去。

于是,目標就只剩下兩個人,馬文才和王凝之,只有他們兩,才能讓學子們听話。

王凝之就算了吧,到時候不帶著學子們一起逃課就不錯了,對于這個人,陳子俊向來是不憚以最壞的惡意來揣測的。

而馬文才的話,倒是可以安排一下,可是這個家伙,自從得了朝廷嘉獎,就已經不太把夫子們放在眼里了,具體表現就是最近一段時間,根本沒有來送過禮。

而根據陳子俊獲得的小道消息,馬文才是沒少跟學子們收保護費的,卻拿去弄什麼‘公益’活動,比如幫錢塘的百姓們修一修已經壞了的屋頂,破損的屋子之類。

雖然在錢塘獲得了很多人的交口稱贊,但是這對陳子俊來說,就很不舒服了,也只能去安慰自己,只要學子們都能出人頭地,那自己也能成為有名的好夫子,那就必須忍耐了。

可是,就在陳子俊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打算這一次就不要禮物了,免費送馬文才這一樁天大的好事之後,卻被拒絕了。

拒絕了。

馬文才很自然地來了一句︰「最近忙著在山下,籌集錢糧,為那些修建園林的工匠們,多發些福利,讓他們也能過個好年。」

難道我陳子俊,就不需要過個好年了嗎?

懷著滿心的怨念,陳子俊把這一個光榮的任務,交給了荀巨伯。

荀巨伯是相當意外的,他可一向不是個討人喜歡的性格,雖然自認很有大男子擔當,可是他還沒傻到那個程度。

尤其是,從來都不會給夫子們送禮,這次卻莫名其妙得到了一個職務,必須認真對待啊!

本來還是很擔心的,覺得陳子俊是不是有什麼陰謀,但是和他同住一屋的梁山伯的,卻很體貼地給他分析了一通,結果認為,這是個難得的機會。

于是,從這一天起,每到清晨,整座山上,都充斥著荀巨伯破銅鑼一樣的嗓音。

「起床啦!」

在遭受了無數的白眼,互相謾罵,甚至互相毆打,亂七八糟的這一通之後,學子們都精神抖擻地出現在課堂上了。

托著下巴,睡眼朦朧的王凝之,打了聲哈欠,坐在邊緣上,作為一個懂事的人,在荀巨伯的大嗓門出現在門口的時候,就自己起來了,沒法子,荀巨伯這個人非常不講究,他是真的能做出來掀人被子這種事情的。

等到陳子俊出現的時候,滿意地點點頭,咳嗽兩聲,看來這個荀巨伯,也是不錯的,果然,人各有其用啊。

尤其是,看見這些學子們,雖然各個無精打采,卻因為外頭的風,穿梭而入,被迫強打精神,無法入睡,這就更好了。

隨著他一聲‘上課。’這苦悶的一天又一次展開了。

……

午後的錢塘,還存有秋天的最後一絲溫暖,這段日子,已經沒有什麼歌舞了,錢塘湖畔,也漸漸地沉靜下來,有了別樣的風致。

「啊,好水!」

徐有福站在湖邊,張開雙臂,深吸了一口氣,贊嘆一聲。

「你憋了這麼久,就這麼一句?我平日里叫你多讀點書,就是不听。」小涼亭上,王凝之橫了一眼。

「嘿嘿。」徐有福轉過頭來,模了模腦袋,尷尬地笑著。

「有福,神仙山那邊,有消息了嗎?」

「有,今早來了信,說是最近,在建安那邊,水龍王郭奇,再次現身了,可是已經沒法兒對他下手,因為這家伙身邊跟著桓溫的人。」

「桓溫的人?這麼明目張膽了嗎?」王凝之吐出一顆果核,眼珠子轉了轉。

「這個還不清楚,只知道是桓溫身邊的一位偏將,叫做楊峰的,說是給征西軍籌集糧草,別的就不清楚了,趙姑娘想問公子的意思,看是不是還要跟進調查。」

「籌集糧草啊?」坐在一邊的徐婉笑了笑,「征西軍力主長江,何時需要去建安籌集糧草了,看來桓溫大人,是要力保這個郭奇了。」

近來鳴翠樓的事情,也都步入正軌,一切都井然有序,她才算是輕松了些,帶著小丫出來逛逛,有王家的名頭壓著,還有朱家的生意在吳郡擴展,這小半年的時間,賺了不少的錢財。

「查,當然要查,給趙天香回信,我會讓大哥給他們打聲招呼,建安,水龍王能進得,神仙山就能進得,只不過,明面上如此,暗地里他們自己和水龍王的事情,我們不會插手。」

王凝之想了想,開口吩咐。

徐婉抬起頭,聲音很輕︰「公子,會不會是桓溫大人,故意丟出來的障眼法,要吸引大家的注意呢,畢竟,征西軍和建安,實在是離得太遠。」

「當然是個障眼法,不過越是這樣,我們越要配合,有征西軍的將軍在郭奇身邊,那這個人就動不得,這年頭,誰能有桓溫明面上的保護,誰就是有不死之身啊。」

王凝之冷笑一聲,又開口︰「不過,我很好奇,大將軍想辦事兒,何必要用江湖人,對他來說,十個郭奇,也不夠看的,這位偏將,只怕是另有所圖。」

「要是這樣的話,建安那邊,本就是船往之地,郭奇算是地頭蛇了,恐怕神仙山的人,是查不出什麼來的。」徐婉有些擔心,她已經很自覺地把自己放在王家一個掌櫃的身份上了,可不希望王家得罪了桓溫。

「沒關系,找出什麼線索,當然是好事,找不出來,也無所謂,我只是需要讓桓溫知道,他在內地的一舉一動,我們都會盯著。」

紫筆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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