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章 鐵索橫江

偏花塢的百姓,已經提前由金戟鋒鑒領軍青琨安置。他們此刻躲藏在城外的掩體之中,听著自己的家園仍然廝殺不止,紛紛哭泣嘆息。

青琨率領親屬的鳳戟子弟列陣搶攻,金鎖羅剎密織困網,使得九徹梟影節節敗退。

其他幾派兵力同樣配合無間,在長久的磨耗中培養出了深厚的默契。前後城門顧守無虞,城中的九徹梟影負隅頑抗,終究是徒勞。

而在另一端,酒盟勢力乘船而來,與本屬圓南水郭沿江一帶的九徹梟影在水上相遇。

酒盟已經與金戟鋒鑒聯絡戰術,早有料到如此狀況。寬大的船板四面以鉚釘加固,船底貼有尖刺,即使九徹梟影鳧水圍攻,也並沒有多少優勢可言。

水浪在江面不斷激起,層層波紋沖刷兩岸的岩石。酒盟眾人在大船上如履平地,只守不攻,僵持之下,所有試圖靠近酒盟戰船的敵軍都無一幸免,尸體漂浮在水面上,如同流血的浮木。

腥紅的顏色在江中散開,俯望如紅錦開苞。斜陽垂下漫天的紅輝,與江面相映,分不清是血還是日光。

兩方船帆都已經千瘡百孔,有的船舷被火焰點燃,熊熊可怖。

酒盟眾人雖然傷亡較少,但是也早已經大汗淋灕。汗水流淌在甲板上,油光泛動。

九徹梟影不甘受挫,不斷采取新的戰術。這終究是他們熟悉的水的天下,他們怎麼甘心就這樣吃癟?

來回攻守不停,雙方的舟船就這樣沿江順流,朝偏花塢的核心戰場飛快駛去。

而在圓南水郭,眾人也已經蓄勢待發,摩拳擦掌靜待時辰的到來。

江風吹卷,兩畔江岸,沉于水下的十余條寬頭鐵索晃動著若隱若現的形貌。

岸上碼頭,狼塵煙坐在老木樁上,一旁插著一口嶄新的長劍。

這是賦雲歌為了貼合他「西門藏劍」的身份,避免暴露刀招武功而準備的。賦雲歌自己也打了一把,以備不時之需。

此刻,賦雲歌就站在狼塵煙的身後,一同眺望著漫漫江流。

黃澄澄的濤流不斷涌向遠方,極目所見一片余暉前的蒼茫。雖然有些悶熱,但清爽的江風不斷消退著身上的暑氣,感覺很是愜意。

對岸山上似乎有一座前人修築的涼亭,在茂密的樹林間掩蔽著,只露出一個高高的翹角。

狼塵煙瞳孔倒映著波光粼粼,粗糙的臉上似乎沾染著愁塵。賦雲歌看出他的情緒,內心也有些不是滋味。

他已經跟巍山陽嵐眾人幾經妥協,最終他們同意在岸邊多派人手,爭取在這里就地殲滅敵人。

但倘若一旦這里守不住,或者出現明顯傷亡,他們就必須按照原來的計劃,把人帶到老廟。

狼塵煙無法使出全力,但誰也不知道如果到了最壞的狀況,前輩會做何選擇。但不論如何,他要在這里隨時看顧,防止局面崩潰的狀況出現。

晝夜流轉。漸漸,兩人眼前的江水褪散了鮮麗的色彩,被爬上天幕的夜空所染。

如同墨水傾泄,漸變的顏色恍如一瞬,又好像不知何時。再回神,浮動的江面已經倒映著夜幕的星辰了,璀璨如珠璣。

「真美。」

忽而,賦雲歌竟然听到狼塵煙淡淡地說,宛如自言自語。

他于是向前輩湊近了些。就听他又說︰「當年和現在,只剩老廟,和這江水記得咱們了。」

他知道前輩不是在和自己說話。但既然前輩沒驅趕自己,他听听倒也無妨才是。

「……兄弟。」

狼塵煙低頭凝望著水下的游魚,在漆黑的顏色里只能看得見一尾輪廓。辨不清是什麼魚,它輕輕跳出水面,然後一頭扎回水中,看起來悠游自得。

狼塵煙伸出手,卻在半空呆呆地頓住了。不知道是想要去踫一踫那條魚,還是想與虛幻眼前的兄弟踫個拳。

但他正是停頓在那里了,保持著伸出手的姿勢。良久,他嘆了口氣,緩緩把手縮回懷里。

賦雲歌看著他痴痴的模樣,心中泛過一點不好受。

當年他兩人素不相識,卻因為自己深陷危機,陌銀刀才挺身相助。不曾想他也因此惹來自己的禍事,兩人被各自的冤家追殺,相互扶持著逃命,才不至于各赴黃泉。

同患難,兩人的情誼在那九死一生的囹圄中再無保留。兩杯血酒入喉,他們明知難有生路,卻還是放棄獨自活命的機會,立下毒誓,同生共死。

成為天疆五刀,是他兩人的幸事。而最不幸的,就是那分崩離析的歧途,自此再不相見。

現在,他就像一個失去記憶的人。一切的回憶都被風雪掩藏,想要追尋,卻兩眼茫茫。

他與陌銀刀,只有這間老廟了。如果連這里都將灰飛煙滅,他狼塵煙,還能剩下什麼,才不至于變成真正的行尸走肉?

沒有往日,是最可悲的。

他這次,無論如何都要守住這間老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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