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章  吊命咫尺

無垠荒漠,天猶未明。

虛弱的背影,毫不停歇地行走在沙海之間。月輪漸漸被黃沙湮沒,琳瑯星宿,也漸漸變得縹緲和黯淡。

遠空的地平線,清晨的顏色隱藏在沙丘背後,還沒有渲染整個天幕,畏畏縮縮。

曙光的光暈,把不遠處的一個戈壁小鎮送入一品紅梅的眼簾。

沒過多時,他把賦雲歌送入了小鎮唯一的一處醫館。直到他的重量自懷里消失的剎那,一品紅梅才感到微微松了口氣。

倚在醫館的木門外,看著漸漸爬升的陽光,一品紅梅眼中緩慢恢復光采,氣海也得以蓄積了一點基礎的真氣。

反復深呼吸了幾次,他的肺里充斥著清涼的空氣。思考著這幾日來的奔波,似乎到今日,到現在,才算是徹底擺月兌。

自赭雲山壑之後,九徹梟影就已經把他列為了重點狙殺目標。這一路以來,他確實不得不進入他們的計策之中。

如果沒有賦雲歌,他一品紅梅,或許就在今夜的鏖戰里,喪命黃泉了。

腦海忽然想到賦雲歌,一品紅梅頓時百感交集。

他從木門上面站起身來,眼光重新轉回醫館的稜窗內。醫治還在內室繼續進行,從窗外向里探去,廳內安靜得出奇。

中間的桌上還擺著一瓶不知名的花,細嗅之下,似乎還能聞到若有若無的香味。

一品紅梅臉色陰郁,想要踱步,腿腳卻沉重的難以挪動。幾番思索,他最後沉沉地嘆息了一聲。

昨晚的那一瞬間,他深深埋藏在心底的那根最敏感的神經,仿佛受到了莫名的觸動。

那股本該不能再想起的回憶,仿佛平海起浪,再度被攪動,一切宛如昨日。

這樣一個少年,在他度過的偌久歲月里,本該應當只是滄海一粟。但為什麼,在面對那樣的絕境的瞬間,他竟然能夠挺身而出,甘願為了自己犧牲珍貴的性命?

頭腦一陣暈眩。就在那一瞬間,他戰意頓時全數熄滅。

眼前,那個熟悉而陌生的身影,如同再度復蘇,閃過了他的眼前。

一品紅梅眼神渙散,仿佛入夢般出神。而他的下唇,卻已經被咬出了一排很深的血痕。

天邊的朝陽,已經破開朝霞雲浪,滾圓地露出燦爛的通紅。

等了片刻,醫館里走出人來。

一品紅梅听到門響,恍然如同大夢初醒。他頓了頓,稍一回神,轉頭迎著那老醫家過去。

長白胡須的大夫推門出來,臉色似乎並不樂觀。

「大夫,他的情況如何?」一品紅梅關切地問。

老大夫看了他一眼,似乎有些悲憫。一品紅梅立刻捕捉到了大夫的眼神,心里一驚。

「是……不好治療麼?」他克制著內心的情感,鎮定地問。

老大夫想了想,似乎在考慮說辭。過了一會兒,他還是如實相告︰「這個年輕人,狀況很差。雖然暫時吊住了一條命,但……」

老大夫不再往下說了,但一品紅梅很快明白了他的意思。

現在賦雲歌已經命在旦夕,憑借他的醫治,也不過是拖延個一時三刻。

「怎會如此。」一品紅梅垂下頭,復雜地喃喃自語。

老大夫看著他悲哀的表情,讓開身子︰「進去看看吧。」

兩人一前一後,往後室而去。屋里的陽光很暗,桌角都被磨得掉了漆。後室曲曲折折,轉了幾個彎,他們才經過一個圍欄,來到狹小的內室。

內室絲毫沒有透光,仍然點著幾柱高燒的蠟燭。燭煙馥郁,滿室都彌漫著一股奇異的馨香。

中央是一方寬大的石板床,鋪著幾層薄薄的棉布。賦雲歌安置在其上,後背鮮血淋灕,慘不忍睹。

見到賦雲歌如此模樣,一品紅梅心跳一顫。

只听那老大夫徐徐地說︰「這個孩子,可真是吃了不少苦啊。」

一品紅梅皺緊眉毛,追問道︰「他……病情究竟如何了?」

老大夫搖了搖頭︰「後背之傷,椎骨節裂,髒腑受創,氣脈中斷。而且在此之前,這孩子已經有過不算輕的創傷,加上長途跋涉,身體早已不堪重負。」

「這樣的重傷,醫治也是浪費作用。」老大夫嘆氣道,「朝不慮夕了,他能撐到這里來沒死也是奇跡。不過……你還是盡早給他準備後事吧。」

最後一句話,讓一品紅梅頓時眼前一黑。這句熟悉的話,就像一口巨鐘撞在了他的耳邊,頭腦霎時天旋地轉。

看著床上昏迷的賦雲歌,仿佛久遠前的一個模糊的身影,與之漸漸融合。

一品紅梅感到一陣鮮有的暈厥猛然襲來,讓他趔趄兩步,勉強伸手扶住牆面,才沒有摔倒。燭光躍動著他的身形,熹微的光線,這一幕在他眼前宛如是歷史的重回。

涼湛湛的石牆,刺激著他的掌心。讓他的意識不斷警告著自己,已經不是當年了。

老大夫不明所以,在一旁嚇了一跳,愣著看他獨自歇了好一會兒,才慢慢再復常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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