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86 非我族類 其心必異

蕭文明坦然一笑︰「我有什麼福?就我這點文采,就是寫一封信都磕巴。要是溫先生靠著我的福氣,還不被未老相國亂棍從進士隊伍里打出去?倒是溫先生也算是咱們半個臨海屯的人了,屯子里出了一位狀元郎,那可真是一件大喜事,我也替溫先生感到高興。」

不料這時宋星遙卻說道︰「蕭大人這就有點偏心了,你看小戴將軍,他也是武進士出身。當年武科殿試,他其實也是狀元,只可惜主考是他的父親戴元帥,為了避嫌,這才給他擠到了第六名……要說臨海屯出的狀元,小戴將軍才是第一個呢!」

把自己的親兒子往後擠——這還真是戴鸞翔能做出來的事。

戴松臉上一紅︰「哪有的事,一來我也不是什麼狀元,二來武進士和文進士怎麼相比?」

「一樣、一樣。在我這里都一樣,咱們臨海的文武雙全,正是天下揚名的時候,有你們做我的左右臂膀,何事不成?」

說到這里蕭文明忽然想到溫伯明有可能會留在朝廷當官,心中不由得有幾分失落,趕緊調整了一下情緒︰「先不說揚名天下的事兒吧,這個喜訊得趕緊報回去。就請蘇姑娘動筆寫一份家書,給溫老爺子和他母親報個喜。這件事情不由你這個當媳婦的做,誰還能做?」

蕭文明這麼說,蘇舜欽又流下了眼淚。

雖然溫伯明這邊早就已經把他看作自己的妻子,但畢竟還沒有過門成親,如今溫伯明爭氣,自己的公公總算是再也不會反對了。

蘇舜欽當年也是名滿江左的花魁,不是說她不好看,然而他卻並不以長得艷麗嫵媚為亮點,卻以一股清新月兌俗的氣質吸引了不知多少文人墨客,就連溫伯明這樣的清高之人,也甘願為她所折服。

這種略帶些病態的美,蕭文明老實說是不太能夠欣賞的,但是看著蘇舜欽現在這副梨花帶雨的樣子,蕭文明總算知道了為什麼那麼多江南才子會對她趨之若鶩,為什麼溫伯明會對她如此傾心……

于是蕭文明開玩笑似地說道︰「蘇姑娘的心思我知道,萬事都講個雙喜臨門。等回去我還等著吃蘇姑娘和溫先生的喜酒呢!再過一年,要是能給溫家生個大胖小子,那溫先生這輩子也算是圓滿了。」

蘇舜欽臉上又一紅︰「爵爺這話說的,就是我素來身子骨弱,也不知道……」

「什麼弱不弱的?弱了多補補不就行了?婉青,咱們家里囤了多少人參、鹿茸、靈芝、蟲草,凡是蘇姑娘有用得著的,咱們也別小氣,全都送給她。要是有咱們庫里沒有的,盡管招呼人去海港上買,花的錢嘛,我自然會從溫先生的幕酬里扣的,你不怕賬做不平。」

就憑蕭文明和溫不明之間的關系,還會在乎這幾個錢?

在場之人都知道蕭文明這是在開玩笑,隨即放聲大笑,廟里充滿了歡快的氣息。

溫伯明高中狀元的確是一件可喜可賀的事,由董婉青做主,叫蕭家軍的兄弟們不要怕花錢,把市面上所有的煙花爆竹,全都買了過來,瓜果美食也盡管挑好的買來,在這座原本十分冷清的小廟里,頓時響起了震耳欲聾的喜慶的鞭炮聲,眾人架起鍋擺起席,便要大快朵頤一番。

按理說,寺廟乃是清淨地,蕭文明在這里又是喧嘩、又是吃肉、又是飲酒的,或許對菩薩不太尊敬。

然而是既然能得正果的人,心胸應該都挺開闊,這麼大的喜事,偶爾歡鬧一下沒什麼問題,要是菩薩和佛祖覺得蕭文明這個凡人為了這點小事就惹惱了他們,那可見他們心胸狹窄,不過是些惡神,應該被納入打倒的行列,自然也就不需要尊敬了。

眾人暢飲到太陽落山,依舊不覺盡興,心情大好的蘇舜欽,忽然自告奮勇抱出一柄琵琶,說要彈一首曲子給大家助助興。

當年蘇舜欽的一首曲子,在江南可值三十兩銀子——大約是後世的將近五十萬塊錢吧——按照這個出場費,蘇舜欽也是頂流的大明星了,听她一首曲子,那可是最奢侈的享受。

雖然以蘇舜欽恬淡的性格,總是喜歡演奏一些比較高雅的樂曲,然而逢場作戲的功夫,她也學了些,歡快的曲子倒也會那麼幾首。

只見十只玉蔥般的手指在琴弦上上下翻飛,音符順勢奔流而出,听得在場之人無不陶醉。

蕭文明正听得入神,卻有人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在他耳邊低語道︰「蕭兄,我回來了。有事跟你說。」

蕭文明扭頭看去,原來是溫伯明赴鹿鳴宴回來了。

「喲!溫先生來了?你听,蘇姑娘難得彈這首曲子,怕是你也沒听過幾遍吧?來坐下听,有天大的事,也等听完了再說。」

這話溫伯明倒也听得進去,並沒有反對,便在蕭文明身邊坐下,靜靜地听著他的夫人蘇舜欽的演奏,卻有些心不在焉……

一曲彈罷,蕭文明叫了聲「好」,這才問溫伯明︰「鹿鳴宴吃完了?宮里的菜我知道,吃著就跟嚼蠟似的,一點味道都沒有,還不及咱們這里的呢!來來來,溫先生怕是還餓著,再吃幾口。」

溫伯明雖然是個書生,但是心格開朗灑月兌,是從來不會掃興的人,然而這時他卻說︰「蕭兄是否可以將此處稍微收拾一下,待會兒有人要來……」

「有人要來」……並且此人來了蕭文明還不得不特意收拾排場,可見此人十分重要——這樣的人,蕭文明猜來猜去只猜出兩個人。

「溫先生說的是皇上?還是衛老相國?」

「都不是。」溫伯明否認道,「是我新認識的同年,是一個高麗人……」

同年什麼意思——蕭文明知道,就是和溫伯明同一年,也就是今科考取的進士。

高麗人蕭文明也知道——就是從高麗來的人。

可把這兩個名詞合在一起,蕭文明就不太明白了,先不管能不能考取的問題,高麗人居然還能應考進士,這有些出乎他的常識了。

「溫先生,這話從何說起?」溫伯明解釋道︰「蕭兄有什麼疑問待會我再跟你說,先將這里收拾出來吧,我的這位同年人叫金九安,考在今科第三十八名,他有重要的事要向蕭文明說。蕭兄,此事不可小覷,機會難得,錯過了今晚或許便再沒有機會了!」

溫伯明的話蕭文明信了,他趕緊命人撤下筵席,又叫所人各歸各位、安靜休息,不許出來講話,不過一刻鐘功夫便做好了準備。

溫伯明口中的那個金九安果然就來了。

溫伯明之前介紹過,說他乃是個高麗人,根據蕭文明有些先入為主的偏見,在他眼中的高麗人,總是一副賊眉鼠眼的樣子,可看這個金九安,年紀不大、相貌清秀,要是不事先介紹,只會把他當成是一個正經的中原讀書人,不會同高麗人扯上半點關系。

因此蕭文明收起了輕慢之心,正色道︰「這位金先生今科也高中了吧?別的先不說,我先在此恭喜金先生了!」

那金九安禮節上也並不遜色,拱手說道︰「那就多謝蕭爵爺了,不過在下有幾句要緊話要同爵爺講。」

對于如何對付這個金九安,蕭文明就在方才已經定下了策略,不待他提起正題,反而嗆了他一口︰「金先生,你是高麗人,我們中原有句話叫做‘非我族類、其心必異’。據我所知,高麗人正在背後圖謀不軌,請問,你的話我為什麼要相信呢?」

蕭文明這話說的殺氣凜凜,充滿了不信任感,然而金九安回答得卻不慌不忙︰「爵爺方才的那句話可以收回。學生雖然是高麗人士,卻是高麗的中原人,從著中原話、讀著聖賢書,同高麗本土之人倒並非族類,而是同中原同文同種!」

「還有這回事?難不成高麗也有中原人定居嗎?」

「當然是有的。」溫伯明回答了蕭文明的問題。

歷朝歷代,因戰亂、饑荒之故,從中原跑到高麗國去謀生的漢人不在少數,高麗國內雖然以高麗人居多,但是漢人的比例也不少,大約每五個人當中便會有一個。

並且還不只是數量眾多而已。

由于中原人的文化水平較高,也更加重視教育,所以在社會地位越是高的階層中,中原漢人所佔的比例就越是大——就比如說朝廷高官里,其中幾乎一半都是中原人,而那些大地主大富商,中原人的比例更是有十之七八,毫不夸張地說。

溫伯明順帶著也回答了蕭文明還沒提出的一個疑問,那就是高麗人並非是中原大齊朝的子民,為什麼也能夠參加科舉考試?

這其實是中原王朝對包括高麗國在內的其他屬國的一項政策上的默契。

對于大齊朝而言,每年開放大約十個進士的名額,供各個屬國的讀書人爭奪,這點人並不多,並且考中中原進士的十有八九也不會在中原當官,基本沒有什麼弊端,又可以讓周邊屬國學習中原的文化,可以說是大齊朝不多見的成功的政策了。

而這個制度就叫做賓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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