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24 屁股歪了

因此衛玉章說道︰「這事兒原也不用你多提醒,不但老夫我也略知一二,恐怕皇上也不會不清楚。只是如今朝廷頹勢太甚,好不容易贏了一仗,以此來凝聚民心士氣才是最重要的,至于一些個細枝末節,也就只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了。」

「可是老相國,這件事情卻不是睜眼閉眼就能過去的。這一仗就算我們掩耳盜鈴,當他勝利了,卻也只能算是半勝而已,戎羌也不過是暫時撤退,治標不治本啊!」

「此話怎講?難道你也像戴鸞翔一樣,非要全殲戎羌的主力才能算是勝利嗎?」

衛玉章城府極深,蕭文明也不知道他突然扯到戴鸞翔身上是個什麼意思,不過不管衛玉章的意圖是怎樣的,有些事情出去還就是非得如實向衛玉章交代明白不可。

只听蕭文明接過話頭說道︰「這件事情同戴元帥無關,要是真像他一開始計劃的那樣,能夠殲滅戎羌的主力,那就再好不過了。但是這一仗,由康親王指揮下來,原本是必敗的局,戎羌之所以肯原地撤退,除了我耍了一些小手段之外,更是因為我私下里同達多談妥了,要在一年之內查明達利可還被刺的原因,並且抓到凶手。」

蕭文明的話衛玉章听得十分認真,表情也漸漸凝重起來。

溫不明在一邊則是听得心驚肉跳。

蕭文明這種行為叫什麼?

前線將軍私下同敵寇議和,在朝廷眼中就是造反,罪過比戴鸞翔的還要大!

溫伯明只好盡自己所能,幫蕭文明往回圓幾句,他也不愧有真才實學,機敏巧辯、反應極快,裝出一副自己完全沒有意識到蕭文明有錯的樣子,直接拍掌大贊道︰「蕭兄真是妙計!妙計!看達多這次入寇中原,原本就是頂了一個替他兄長報仇的虛名,並且戎羌諸部之間也並不團結、各有矛盾。蕭兄這麼一來,就把他出兵的理由駁了,可謂是釜底抽薪,真是妙計!妙計!」

溫伯明這幾句話,對付尋常人可以,想要在衛玉章面前耍滑頭,那就太難了。

這位老相國坐到現今這個位置上,是闖過了多少風風雨雨、克服了多少艱難困苦才實現的。

眼下的事情雖大,但還不到令其動容的程度,他不動聲色道︰「達利可汗之死的確是一樁懸案,于情于理,我大齊朝都有查明的必要。不過此案案情責成刑部、禮部、兵部查訪了兩三個月了,卻連頭緒也沒有。可你蕭文明,竟然敢跟達多打包票,也不知你有沒有什麼線索?」

當時情況緊急,答應達多查明真凶的條件,蕭文明不能說是隨口胡說,但也有些虛張聲勢的成分——論起線索,他當然有一些,但是並不確定,一年之期雖然遙遠,但是查辦此案至今都沒有半點的進展……

在衛玉章面前耍不得小滑頭,蕭文明也只能如實回答︰「倒也沒什麼線索,還請老相國責成有司衙門,認真查辦。」

「呵呵……刑部的差事,老夫也曾主管過,知道有些案子不是想查就能查得出來的——評估庫房里的案卷堆積如山,有些壓在最底下的,還是太祖皇帝時候留下來的呢!你蕭文明開口一說容易,可一年之後要是查不出來呢?怎麼在皇上那邊交代?又怎麼應付那時候的戎羌?」

衛玉章這話說得很凶,仿佛就是無法查出真凶,而蕭文明同達多之間的協議已經破產了。

但是他心里卻是有底的。

這年頭是封建社會,又不是法制社會,沒有人會遵守法律道德。

由官府出面,找個該死之人,三刑五典、嚴刑峻法之後,讓他承認是他殺了達利可汗實在是太容易了——寫好的供詞、做好的證據,刑部那些個牛頭馬面,讓所謂的「案犯」可以一字不差的背誦下來。

要是把「案子」送給皇城司,皇城司的主事馮海峰更是牛頭馬面上頭的閻羅王,別說是背誦了,讓他把供詞唱出來都可以。

就是因為衛玉章心里有底,才可以不動聲色的嚇唬一下蕭文明。

蕭文明在古代社會那些官場老油條的面前還是太女敕了,一時半會兒果然沒有反應過來,他還在那邊認真的思考,半晌才說道︰「老相國,要我看這件事情要分兩手辦——案子固然是要查的,可是整頓軍務也是必須的。洛陽城下這一仗打下來損失那樣大,戴元帥花了兩三年的功夫,辛苦經營起來的青嶺兵,幾乎損失大半,一年之後戎羌或許又要大舉入侵,完全沒有準備可不行啊!」

這倒是句正經話。

衛玉章點頭道︰「沒錯,這兩件事情都不容易,但都要去做,並且時不我待,必須立刻去辦!」

話音剛落,一旁肅立的戴松似乎覺得自己找到了話頭,上前半步︰「朝廷要重整軍力,我父親願意帶罪立功!」

別看蕭文明和衛玉章說話那樣隨便——你一言我一語,你來我往,似乎沒有什麼隔閡,然而這實際上已是特例中的特例了。

別人說是蕭文明這種小字輩了,就是朝廷里二三品的大員,六部的侍郎尚書,在衛玉章面前都得戰戰兢兢、汗流浹背,這樣才應該是常態。

因此戴松突然插嘴,在衛玉章面前當然討不到什麼好。

只听這位老相國用冷得仿佛冰劍一樣的話回答道︰「嗯?哦!你父親還想官復原職?就怕沒有那麼容易了吧?」

「不、不、不……」戴松趕緊否認,「當然不求官復原職,只願朝廷赦免了他的罪過,哪怕是當一介百姓,哪怕只是前線的一員兵卒,我父親和我,就已經感恩戴德了。」

「這麼說你也承認你父親有罪了嘍?」衛玉章的話愈發寒冷。

戴松這才發現自己已經落入了話語的陷阱里,讓他腦袋一暈,不知應當如何應答。

是啊,戴松從小在軍營里長大,何曾經歷過這樣的局面?

如果是在戰場上,落入了敵人布下的陷阱,戴松還可以憑借著自己的武藝左突右殺,靠著英勇無畏的屬下突出重圍。

可他現在落入了衛玉章部下的陷阱,他還能怎麼樣呢?

把衛玉章這個老頭子殺了嗎?那倒容易,但是完全不能解決問題啊……

這就像葫蘆娃里力大無窮的大娃,落到了蛇精部下的泥潭里,就愣是一點力氣都用不上。

不過好在衛玉章並不是奸邪的蛇精,也並不想同戴松玩真的,只不過想用話擠一擠他罷了。

衛玉章說道︰「戴松啊,老夫不妨給你交個實底,先不說你父親到底有罪沒罪的問題。今日一戰之前,他讓戎羌鬧得太凶了,如今朝廷里彈劾他的奏章,像雪片一樣,輿論濤濤,就是聖上和我想放過他,怕也在朝廷百官那里交代不過去啊!」

這時蕭文明忍不住說道︰「彈劾戴元帥?用什麼理由?在前線領兵作戰,原本就是需要一定靈活性的,打得贏打不贏是結果,怎麼打贏那是個過程,這也好用來彈劾?那倒也容易,將來有了敵情,讓彈劾的他人出去領兵,打上一仗兩仗,見一見死人和血,他們什麼都懂了。」

「胡說!」衛玉章訓斥道,「蕭文明,你的意思是說朝廷里那麼多官員都是在無理取鬧嗎?我就告訴你吧,彈劾的內容五花八門,但說白了就是一條——縱容戎羌在關中作亂,洛陽城方圓千里,中產之家,大抵皆破,這還不是罪過嗎?」

「不會吧?」蕭文明反問道,「戴元帥確實是用了堅壁清野之計,可並不是縱容敵寇。整件事情我也都參與了,別的不說,在堅壁清野之前,我們花了大功夫收攏百姓,將他們安置在安全的城池之內。據我所知,這些城池沒有一座是被攻破的,百姓全都性命無憂無憂,又何來……」

說到這里蕭文明似乎意識到了些什麼,就連他自己都沒法往下講了。

這邊溫伯明卻提醒道︰「蕭兄,師傅的意思你沒听明白,師傅說的是中產以上之家大抵皆破,那麼誰的損失大?是誰在告狀彈劾?蕭兄應該心里有數了吧?「

蕭文明這下是徹底弄明白了。

彈劾戴元祥的就是那些京城附近的富戶,堅壁清野受損失最大的就是這群人了,不過這些人損失的也多是一些浮財,最值錢的金銀珠寶都被他們帶走了,更值錢的土地地皮也不會有任何的影響。

所以說他們的損失應該是在可控制的範圍之內,有必要往死里彈劾戴文祥嗎?

並且這些人賺了那麼多錢,真的是靠自己有本事嗎?還不是靠著朝廷給他們的機會,甚至可以說是,他們在挖了朝廷的牆角之後,才會積累下這麼多錢呢!

所以說從大義名分上來講,朝廷有難、百姓有難,他們應該慷慨解囊才是,蒙受的損失,戴鸞翔這邊又不是有意為之,他們也應當理解,犯得著像現在這樣,非要把戴鸞翔往死里整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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