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22 公道自在

衛玉章不愧是當今大齊朝廷第一號的老狐狸,這句話說的不陰不陽,卻帶有明顯的傾向性——要是由他這個相國來建議,還是希望把康親王冷落在一邊,或許是暫時的,或許是永久的。

沒錯,康王爺這一回的確是立下大功勞,然而一個王爺展現出突出了軍事才能,對于朝廷的穩定而言,通常情況下不是什麼好事。

哪怕就是對皇位絲毫沒有興趣的毅親王,不也被剝奪軍權數十年了嗎?

甚至就連當年面臨野驢嶺的大戰,朝廷還是沒有請毅親王出山的念頭,看樣子在朝廷心里,讓一位德高望重的王爺領兵,威脅可能還要大于外族入侵。

原本這樣的話,不應該由衛玉章這個當臣子的來說,他現在勉強說出口,其實也是擺出了皇帝老師的身份和資格。

要不是有他作為文官領袖的權勢作為背書,搞不好都會有巴結皇帝的小人、佞臣,上書朝廷,說衛玉章犯了欺君僭越之罪。

像這種狂言,皇帝當然不會搭理,然而衛玉章的一番苦心,他似乎也沒有領會。

只听皇帝說道︰「這一仗打下來,我們雖然是勝了,但是勝,也不過是一場慘勝而已。我朝月復心要害之地,雖然沒有被戎羌攻破,卻也飽受劫掠、元氣大傷,想要恢復元氣,或許沒個三年五載是不行的。」

三年五載?

皇帝這話說的也未免太樂觀了,如今這個大齊朝廷雖然不說是病入膏肓,卻也是積重難返,就算是沒有這一場所謂的慘勝,朝廷想要恢復昔日的榮光,想要迎來一個盛世或者中興的局面,那恐怕也需要明君賢臣等一代人的努力。

並且也不是避難能夠達成,而不過是「或許」而已。

又或許根本就無法做到……

因為根據蕭文明的觀察,大齊朝財富集中、土地兼並的程度已經到了十分嚴峻的程度了,基本上已經到了歷史周期率的晚期,也就是一個王朝下行、甚至是加速下行的階段。

如果不想改朝換代的話,非得進行一番大刀闊斧的改革不行,那要牽動多少利益集團?砸掉多少人的飯碗?摘掉多少人的烏紗帽?

搞不好還會迎來內戰!

不過一個有利的條件是,當今皇帝的皇權還算穩固,沒有人會來跟他爭奪這個至尊之位,而相國衛玉章雖然擅權、雖然專斷,可是思路清晰,也還算是大公無私,那樣朝廷就具備還算強的執行能力,可以說現在的這個大齊朝是現實歷史上中國古代,從未有過的良好的革新的局面。

如果類比的話,差不多可以看成是宋神宗和張居正的組合。

只不過現在的皇帝並沒有這樣的決心,或者說是才干,只願意做些修修補補的工作,衛玉章的施政策略也明顯保守。

康親王作為頂級的皇親國戚,他的想法也大抵一樣︰「皇上若有驅馳之處,盡管下旨部署,臣弟定當殫精竭慮,只為皇兄分憂。」

皇帝滿意地點點頭、微笑著擺擺手︰「兄弟不要著急,將來必然有用得到你的地方。倒是蕭文明這一仗打的也很好,听說在通濟渠邊以少勝多,打敗了一兩萬戎羌的騎兵,可有此事?」

這是在皇城根腳下,這樣大的戰斗,根本就不可能瞞過皇帝的眼楮,但是省略過一些細節還是可以的。

並且蕭文明也還不想將火炮研制成功的秘密,告訴給當今這麼一位敏感多疑的皇帝,畢竟這種夸世代的兵器在當權者眼里,就是不安定因素本身。

因此蕭文明說道︰「微臣不敢貪天之功。當時戰事不利,我軍已退到了通濟渠上的漕船之上,憑著戎羌不會水戰,只想逃跑而已。沒想到這時天降無數雷霆,正好落在戎羌陣中,戎羌懾于天威,這才倉皇逃跑。這回能夠僥幸獲勝,其實全賴皇上洪福齊天。」

蕭文明原本就不想要這份功勞,那干脆把能推的都推掉吧——並且還索性推到皇帝的身上,讓這位萬歲爺好好開心開心。

而皇帝果然中了蕭文明的計,一下子變得心情更好了︰「天人感應。人有道、而天必助之,聖人誠不我欺也。不過你蕭文明也是有功勞的,朕賞罰分明,不會虧待于你。」

還有臉在這兒說什麼懲罰分明呢!

你要是真的懲罰分明,那麼現在在這里給你報捷的,就應當是戴鸞翔而不是康親王了。

這些心里話,蕭文明當然不能當面說出來,然而他卻有心抬一抬戴松︰「皇上謬贊了,其實微臣什麼也沒做什麼,這一仗能夠取勝,誘敵成功要佔一大半的功勞。而這全是戴松將軍做下的,微臣覺得皇上應該大大褒獎的是他才對。」

「戴松?」這個名字皇帝听說過,「難道是戴鸞翔的兒子?」

一听到皇帝點了自己的名字,戴松立即上前半步、倒頭就拜︰「臣奮力殺敵,不求立功,只求聖上赦免我父親的罪過。我父子二人,今後必當披肝瀝膽以報皇恩。」

一提到戴鸞翔皇帝就來氣。

在皇帝的心里戴鸞翔的軍事才能,毫無疑問是要遠遠勝過康親王的,而康親王都能領軍取勝的局面,戴鸞翔卻打了個扭扭捏捏。

產生這樣的原因,也不過只有幾種可能性,要麼是他養寇自重,要麼是他里通外國。

而這兩條原因都是犯了皇帝的大忌。

原本一片清朗的皇帝的表情頓時變得陰雲密布︰「用你的功勞,赦免戴鸞翔的罪過?說的好听,朕什麼時候說過你有功勞了?我大齊律令,素來有連坐之心,原本戴鸞翔的罪過,你當兒子的便有連帶之罪,就算有功也不過赦免你自己的而已。還想赦什麼你父親的罪過?」

眼看皇帝準備耍無賴,戴松拼死血戰立下的功勞也就要一筆勾銷了,然而這時卻又是衛玉章上前勸道︰「聖上剛才說得對,為君者應該賞罰分明。戴松有功而不賞,恐怕寒了前線將士的心啊!」

這麼說都已經是客氣的了,那麼多前線的將士都是戴家父子帶出來的青嶺兵,原本對戴鸞翔被囚禁就頗有不滿,皇帝現在要給戴鸞翔治罪,並且就連戴松的功勞都不承認……

如果就真的這樣做,那麼且不說天下的芸芸眾口,恐怕就連城下那些青嶺兵都不會服氣,搞不好就會釀出當場嘩變的鬧劇——得勝之師,立刻成為叛軍!

皇帝要犯這個傻,然而作為老師的衛玉章卻不能由著他胡來,只听這位皇帝的老師,用一種近乎命令的口氣繼續規勸道︰「皇上,有功就是有功,有過就是有過,不宜偏私,更不能內外有別,這點還請皇上留意。」

這就是相權對于皇權的限制了。

作為文官領袖的衛玉章,對于皇帝本身如何處置戴鸞翔這一件具體的事務上,他所持的是模稜兩可的態度,然而比起一個「小小」的戴鸞翔,他更需要維護的是整個朝廷官僚體系的運作合理,絕不能因為皇帝的一己偏私好物,就讓整個朝廷都陷入無序的狀態。

當今這位皇帝是衛玉章的學生,師傅是個怎樣的想法他不會不知道,然而這一回皇帝就是咽不下這口氣,就是頂著衛玉章的話不松口。

「師傅說的對,有功不賞固然會寒了前線將士的心;可是有過不罰,卻會寒了立功將士的心。戴家這對父子是功是過,朝廷自有公議、民間也自有公理,朕不用說,師傅也不用說,公道自在人心。」

這個還好意思說公道呢?

要是皇帝舌忝著臉,就說他這個當皇帝的就是對戴家父子有成見,就是要賞罰不公,那也就罷了——你是皇帝嘛,雷霆雨露、俱是天恩,當臣子的也就只能忍耐。

可偏偏擺出什麼公道大義,這不是分明在說,戴家這兩父子是罪有應得嗎?

這不是在顛倒黑白嗎?

皇帝的話是金口玉言,說了就很難更改,戴松當然要抗爭。

可是他剛想說話,卻被蕭文明輕輕拉住了……

戴松這孩子到底還是年輕,對于皇帝,有些話是能說的、有些話是不能說的,現在他雖然對戴松的態度並不怎麼樣,但是好歹實錘還並沒有落下,還有回旋的余地,可萬一就在勤政殿內惹惱了皇帝,讓他發了雷霆之怒,徹底把戴鸞翔的罪過定死,那麼這位海內第一名將可就要真的萬劫不復了。

蕭文明也是個血氣方剛的人,也不知什麼時候會變成這樣的老成了。

他不光攔住了戴松,並且還把話題扯開了︰「皇上,之前大勝,曾經辦過獻俘儀式,朝野上下為之一振。現在洛陽之圍已解,戎羌大部也已敗回草原,是不是也要慶祝一下凱旋?」

蕭文明還真是深刻地把握住了當今皇帝好大喜功的心態,一下子就給皇帝提了個醒——這一回勝仗的確難得,是應該辦個典禮慶祝一下,也是為了鼓舞士氣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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