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77 說句公道話

這個所謂的「大規矩」,是進宮安檢的最高等級,也是大齊開國太祖皇帝定下的規矩。

就是不管是誰,無論男女、無論官職、無論老幼、無論身份,只要進宮,都得月兌光了一點點檢查,並且隨身穿的衣物、鞋襪全都要換上宮里事先準備的,這樣就可以最大程度防止風險隱患進入皇宮。

只是這套「大規矩」太麻煩,並且那麼多位高權重的勛貴、大臣,當著太監、侍衛、宮女的面月兌光了衣服,未免有失尊嚴。

因此在太祖皇帝的時候,這條規矩就不怎麼實行了,之後更是淪為裝飾。

不過蕭文明卻有幸見到過一次,而執行這套「大規矩」流程的人不是別人,就是站在自己跟前的馮海峰。

那一次,達利可汗險些遇刺,凶手至今沒有查明,而京城之內形勢緊張,皇帝下旨關閉宮門,原則上是不許有任何人進入的。

然而作為皇城司主事的馮海峰則忠于職守,非要進宮去護衛皇帝的安全,因此便執行了這套已經荒廢了一二百年的大規矩……

今天的情況比那一夜不遑多讓,蕭文明原以為自己的衣服是保不住了,沒想到,馮海峰卻說道︰「爵爺,‘大規矩’就不必了,還是趕緊進宮面聖,免得皇上等著急了。」

那倒是正好。

要是當著女人的面月兌光衣服——最好還是大美人——蕭文明或許還能接受,可要是當著男人,尤其還是那麼多的男人,被剝得赤條條的,還真是有些尷尬。

不過馮海峰有意通融,倒不是為了替蕭文明解圍,而是他對當下皇宮的守衛有著絕對的信心。

蕭文明剛剛踏入皇宮的大門,便見皇宮大內四處巡邏的兵馬絡繹不絕,說是三步一崗、五步一哨都謙虛了,簡直就是摩肩接踵、熱鬧非凡!

尤其值得注意的是,這些人所穿的服裝顏色都各不相同,有的是皇城司、有的是御林軍、有的是京兆尹、還有六部各衙門的衙役,總之是讓他們打亂了編制混合行動,互相之間並沒有隸屬關系,反而更加的安全。

防守得這樣謹慎小心和嚴密,的確不用擔心有人進宮行刺了,更不怕會有人渾水模魚。

其實眼下的環境,並不需要皇宮的警衛做得如此嚴格,因為眼下對于大齊朝最大的威脅,是在京城洛陽之外的戎羌騎兵。

他們的意圖,要麼是尋找大齊朝的主力進行決戰,要麼是四處劫掠一番,又或者還有可能想要攻破京城洛陽,建立自己對于中原的統治。

但是他們唯一不想做的就是派人行刺皇帝。

這對于實現他們的目的,不能說完全沒有好處,但作用卻並沒有那麼明顯。

但是皇宮乃是天下政治的中樞,這里關防的嚴格一些,哪怕僅僅是為了體現如今一個緊張的局勢,也是頗有必要的。

給大家提個醒也是好的嘛!

在這種氣氛如此緊張的皇宮之中快步穿行,不一刻,蕭文明和馮海峰二人便來到了勤政殿的門外。

听說皇帝是要在勤政殿接見自己,老實講說蕭文明是松了口氣的。

同皇帝另一個日常辦公的場所的乾清宮不同,勤政殿更多的是皇帝的寢宮,皇帝在此接見臣下、辦理事務,就多帶了幾分私密的性質。

因為勤政殿地方狹小,在這里一下子不可能見很多人,但見的都是最關鍵最緊要的人,說話也略輕松方便一些,不用裝腔作勢地搞出那麼一大套規矩來給別人看。

果不其然。

馮海峰在勤政殿外大聲通報︰「啟稟聖上,江南道蘇州府臨海縣臨海屯千戶信義伯蕭文明,已在殿外侯旨意!」

而皇帝給出的回應是︰「知道了,趕緊讓他進來,三跪九叩的都免了,都什麼時候了!」

蕭文明知道皇帝心情好不了——就這麼個性格急躁易怒的皇帝,遇到了戎羌犯境,幾乎殺到洛陽城下的狀況,他的心情怎麼可能好得了?

原本蕭文明還想違心地磕幾個頭,免得皇帝給自己找茬挑刺,可沒想到當今皇帝竟然急切成這個樣子,便趕緊上去幾步,正要推開勤政殿的大門,卻見一路護送引導自己來到此處的馮海峰卻還傻愣愣的站在原地,便問道︰「馮大人,怎麼你不跟我一起進去嗎?」

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皇帝不傳旨叫進,馮海峰就是有一百個膽子,也不敢跨進勤政殿半步。

按理說現在的馮海峰,也算是京城里響當當的實權派了,可在皇帝的眼里,他卻依舊只是一個辦事的下人,根本沒有資格列席探論軍國大事。

因此蕭文明的話,雖然是出于幾分好心,但卻扎扎實實地問到了馮海峰的痛處,讓這位在外面殺伐決斷、威風八面的皇城司主事,尷尬得一聲不響,一轉頭便走開到了一邊……

進了勤政殿,蕭文明不敢放肆,耷拉著肩膀、低著腦袋,偷眼向殿宇之內四下張望。

卻見勤政殿內除了兩個伺候的太監宮女之外,就只有三個人而已——一個是在屋子里不安地四處踱步、仿佛受了傷的野獸的當今皇帝;一位是滿臉疲憊和憂慮,獨自一人坐在一只繡墩之上手里捧著一碗溫吞的茶的相國衛玉章;而第三位,這也是蕭文明的熟人,卻是如今統領整個北方防線的大元帥戴鸞翔。

沒想到這位「海內第一名將」,也被皇帝招進了宮,並且看他垂首肅立一旁,面色十分難看的樣子,便知他在皇帝這里討不到什麼好話,搞不好還剛剛就被訓斥了一頓……

蕭文明想同戴鸞翔交換個眼色,然而此刻皇帝的問題就已經來了︰「蕭文明,听說你是從潼關來的,是不是?」

皇帝的問題沒有任何鋪墊,而是直來直往,蕭文明也不敢有任何的掩飾︰「回皇上,是也不是。微臣之前也的確在潼關下同戎羌交戰,但自潼關被攻破之後,便是經水路來的洛陽,並沒有從潼關下走過。」

「嗯!」皇帝發出了沉重的鼻音,「那麼說潼關陷落的時候,你也不在關內了?」

這倒也是事實。

蕭文明回答道︰「回皇上,微臣確實不在。那時微臣正和一千多戎羌血戰,來不及關照潼關……」

其實蕭文明擊敗上千戎羌主力的事跡,是可以拿出來好好說一說的,但是就皇帝現在這麼個心情,還是少和他多說為好,免得又哪一句話說錯了,搞得自己偷雞不成蝕把米,吃不了還要兜著走……

皇帝果然沒有什麼好心情,听蕭文明這樣說,非但沒有半句原諒反而埋怨道︰「你這小子因小失大,戰勝區區上千戎羌算什麼本事,卻丟失了潼關要塞,真是丟了西瓜撿了芝麻!」

別說,被皇帝這麼一罵,蕭文明似乎發現了什麼了不得的事。

有沒有這樣一種可能性——其實就是整個事件的主謀董鴻儒,故意用一千戎羌精銳騎兵作為誘餌,來把蕭文明吸引出來,使得是一招調虎離山之計;否則若是蕭文明依舊滯留在潼關之內,或者是潼關之下,董鴻儒使出這條奸計的成功性,應該就會大打折扣了……

因此面對皇帝的質問蕭文明,一時間有些心虛︰「皇上教訓的是,微臣甘願受罰。」

這時卻是素來嚴厲的衛玉章替蕭文明說了句公道話︰「皇上正是盛怒之下,不可意氣用事。蕭文明不過微末小臣而已,手下才幾個人?並且也未曾授予他防守潼關的重任,這事兒怕是怪不到蕭文明頭上。」

伴君如伴虎,皇帝的權利就是可以生殺予奪,在很大程度上可以听憑自己的心情從事。

現而今戎羌鐵騎,都已經踩到自己的家門口了,皇帝的心情怎麼可能好得了,正想找個發泄的途徑呢!

在這種憤怒之時,敢于在皇帝面前給自己說幾句公道話,就已經足夠讓蕭文明感到感激了。

不過也就是衛玉章了,他既是文官的領袖又是皇帝的老師,說話自然分量十足,皇帝也樂于听從,要是旁人,可就沒有這個說話的底氣了。

果然,衛玉章勸說兩句後,皇帝話鋒一轉,矛頭不再直指蕭文明,而是對戴鸞翔道︰「師傅說得沒錯,蕭文明手里才幾個兵,的確怪罪不到他的身上。可你戴鸞翔,朕卻是委以重任的,就沒有一點責任嗎?」

皇帝這話分明是句疑問句,並沒有落實到實在的罪責,可依舊把這位治軍極為嚴格的大元帥嚇得渾身哆嗦,趕緊跪下來磕了幾個頭,卻不敢說半個為自己辯白的話。

見到這一幕,蕭文明心中禁不住萬般唏噓。

戴鸞翔如今就是個里外不是人的角色——自從毅親王他老人家薨逝之後,滿朝文武連替他說句話的人都沒有,偏偏身上又肩負著重任,還真就不如無官一身輕,在家養老呢!

並且要是把潼關陷落的責任全都按在戴鸞翔的身上,也的確是冤枉了些,然而蕭文明人微言輕,就是想替戴文翔辯白幾句,就怕皇帝非但听不進去,反而還會起到反作用……

然而這時耳邊卻再次響起了衛玉章蒼老的聲音︰「蕭文明,你是從潼關前線來的,看你這副心神不寧的樣子,是不是有話要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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