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斗咳了咳，偽裝老邁的聲音，說道，「若還有家，哪怕是片瓦遮頭，誰又想背井離鄉呢？」
「一肚子苦水，說不完，不說了！」
老人听了，似乎引起共鳴，也嘆道，「苦日子啊，總也過不到頭，只能一天天熬著。」
說著，他模了模小孫子的腦袋，「若非還要照顧這孩子，我隨便找個坑趟下，眼楮一閉，一了百了！」
小孫子吸著大拇指，昏暗光線中，一雙大眼楮很是明亮，盯著方斗來回細看，似乎很少見外人。
「咕咕！」
方斗微微一驚，然後確認，不是我肚子在叫。
果然，老人起身，憐惜拍拍小孫子的腦袋，「該吃晚飯了！」
起身既要去打水做飯，方斗連忙起身，「我來幫你！」
「老哥哥，你身子骨還沒我利落，坐下歇著，我來！」
方斗听了，從懷中掏出一口米袋，約莫有半斤米，手中掂量幾下，交給老人，「一起煮了！」
老人起初以為是雜糧，打開口袋一看，白花花都是精米，驚得連忙還給方斗，「你留著自己吃，太貴重了！」
方斗哈哈笑道，「借借老弟家的灶台和鍋！」
于是，老人卻不過方斗，將半袋子米倒入鍋中，加水加柴，仔細煮著。
過了片刻，蒸汽沿著鍋蓋邊緣竄出，米香味充斥整個草屋。
「爺爺，我餓！」
小孫子突然覺得，大拇指不香了，直勾勾盯著鐵鍋。
老人深呼吸幾口，「太香了，這是上好的大米啊！」
「還行！」
飯煮好了，老人率先盛了滿滿大碗，端到方斗面前。
不出意料，老人家的飯，乃是摻雜了野菜、薯根等，而且多水猛火烹煮，裝在碗里都是粘稠的糊糊。
「爺爺，今天的飯真稠！」
小孫子大口吞咽，滿意得眼楮都眯起來。
「慢點吃！」
老人慈模小孫子後腦勺，卻不急著動筷子。
方斗沒想到，就眼前的粗陶碗中，濃粥一樣的‘飯’，也比他們平時吃的更稠更密，當地老百姓的日子，太艱難了！
小孫子大口吃著，突然停下筷子，「爺爺，女乃女乃還沒吃？」
方斗听到這句話，後頸汗毛豎起，因為在他感應中，這家草屋內，只有一老一小兩個活人，哪有第三個人。
老人停下手頭動作，目光轉向方斗。
然後，他開口了，「老哥哥莫慌，你帶你去見家中婆娘！」
草屋最邊緣的角落處，陡然響起鐵鏈砸地的聲響，似乎拴著什麼野獸。
「莫慌，莫慌！」
老人喃喃自語，手上端著一碗‘飯’，帶著方斗走過去。
方斗全身戒備，不管見到什麼怪物，只要敢出手，他就毫不猶豫，一掌掃滅。
「婆娘，吃飯了！」
老人將碗放在地上，從黑暗中，伸出兩只枯瘦的爪子，十指尖尖漆黑如墨，手上皮膚更是如同枯樹皮。
「這是行尸！」
方斗看向老人，表情變得不善，竟然在家中豢養行尸，難怪肯開門接納來客。
莫非，這看似和善的老人，竟是歹人？
黑暗中的‘行尸’，將粗陶碗端走，唏哩呼嚕吞咽起來。
方斗又奇怪了，不對啊，行尸嗜血，怎麼會吃雜糧飯。
他滿心疑問，老人端了一盞油燈回來，給方斗照亮身前。
這是一位枯瘦如猴的老婦人，身軀蜷縮得厲害，身上長滿黑毛，皮膚布滿干裂的裂紋，眼楮極為懼怕光亮，不停躲閃油燈。
「老哥，你從外地過來，不知道我們當地有‘尸公尸婆’的傳說？」
老人娓娓道來！
原來，這片平原地區，乃是入蜀的要道，每年歸結，四方惡鬼蜂擁而至，將此地化作鬼獄。
即便是鬼節過了，也不意味著一切好轉。
因為，許多鬼物散落各地，危害百姓們。
甚至于，由于鬼物聚集成群，污染當地的水土，幸存的百姓們喝的水、吃得食物，都沾染大量陰氣。
日積月累，便產生了異變。
老人指著老伴兒，「別的地方，老人家若是活得久了，那可是值得擺宴席的大好事。」
「但是，我們這里，卻是災難吶！」
「一旦活得久了，體內陰氣濃厚，等不到咽氣，便會開始尸變！」
「好好一個大活人，開始變得渾渾噩噩，除了吃喝，別的什麼都記不住了，牙齒變得尖利、指甲也變長！」
「每日夜里，對著夜空放聲長嚎，四下鄰里不得安生！」
「如果不用鐵鏈鎖著，跑出去就會傷人！」
老人說道這里，擦了擦眼角，「我們當地，都管這些怪物，叫做尸公尸婆，我老伴兒就成了尸婆。」
說著，他指向自己，「我比她年紀更大，僥幸能撐到現在，只怕距離變成尸公，也不遠了！」
這時候，小孫子蹣跚學步，走到近前，雙手張開，「女乃女乃，抱！」
老人神色驚恐，一把將小孫子護在身後，「別過去，她不是女乃女乃！」
他滿臉肌肉扭曲，顯然恐懼之極，生怕小孫子被傷到。
「小孫兒……小孫兒！」
黑暗中，尸變的老婆婆，口吃含糊不清。
老人突然轉向方斗，「老哥哥，你是外地來人，沾染本地的水土不深，將來也不會變成尸公。」
「老漢我放你進來，實際是有事相求！」
方斗點頭說道，「你且說來！」
「我這把年紀，死也就死了，但孩子年紀還小。」
「等我變成尸公，和老婆子二人，什麼也不知道，若無人約束，必定做出畜生的行徑，傷害到骨肉血親！」
「可是，周圍鄉鄰都死絕了，無人托付！」
「請你帶我小孫子離開，到別的地方去求生！」
「這里已經成了死地，沒人能活下來！」
老人說的老淚縱橫，對著方斗屈膝跪下，「老哥哥，求你了！」
方斗為之動容，連忙雙手扶起，「慢慢說，慢慢說！」
猛然間，黑暗中的老嫗，嘶啞嗓音開口，「我餓，還要吃！」
老人下定決心，從旁邊取來一柄草叉，「老婆子，你休想害人！」
「我餓啊！」
方斗眉頭一動，有從懷中掏出一袋米，「要不，再給她煮些！」
老人表情絕望，「沒用的，吃多少都不夠，她這是要吃生肉、喝鮮血呀！」
「試試，看看再說！」
7017k