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幕中,天上地下都是水汽,白茫茫一片遮住視線,分不清東南西北四個方向。
方斗腳步快,卻快不過綿密的雨幕,幾個呼吸後身上濕透了。
但是,順著犬靈指明的方向,方斗隱約看見,一座小山若隱若現。
「呼呼!」
方斗一頭扎入山洞,耳邊雨聲如同被刀斬斷,變得安靜許多。
讓人驚奇的是,山洞里已經有人了。
一個貨郎模樣的青年,臉色白皙、下巴尖尖,挑擔和貨架放在岩壁角落,正對著一堆枯藤吹火絨。
「啊!」
貨郎見到方斗,也有些吃驚,見到被他抱在懷里的福寶,松了口氣。
「小師傅,往里面走走,外面風雨大,小心孩子著涼!」
山洞並不深,靠內的岩壁布滿枯藤苔蘚,也就兩間房間大小。
外面風雨交加,不時有雨絲被吹入洞口,落在方斗頭上、身上。
方斗低頭,見福寶頭發被打濕,貼在額頭,嘆了口氣。
片刻後,火堆被點燃,洞內濕氣被驅趕,變得溫暖許多。
貨郎招呼方斗,「小師傅,過來烤衣服,濕氣入體,容易得風寒!」
方斗心知,以自己的體質,多半不會感冒著涼,但對方一片好意,且孩子受不了。
「多謝了,閣下如何稱呼!」
「在下一個小小貨郎,賤名喬東!」
方斗月兌下外套,架在火堆上烘烤,身上只剩下道袍,這件道袍材質奇特,竟是絲毫不沾水珠,清爽無比。
喬東見方斗穿身道袍,嘖嘖稱奇,和尚穿道袍,這搭配真是新奇。
福寶躲在一旁,後背靠著岩壁,眼楮骨碌碌轉。
不知多了多久,外面雨還在下,天色逐漸昏暗,已經到了傍晚。
看來,今晚要在山洞過夜了。
方斗摘下竹簍,從里面取出干糧,遞給福寶吃。
福寶啃了幾口,拿在手上發呆。
干糧是精磨小麥烘烤的大餅,麥香十足,但為了便于存儲,經過晾曬月兌水,所以口感粗硬、很是磨牙。
喬東接過干糧,放在火上烘烤幾下,片刻散發焦香氣息,面餅也變得香脆起來。
福寶一聲歡呼,接過面餅吃起來。
「小弟弟,我給你變個戲法!」
喬東轉身翻翻貨架,取出一個木板凳,舉在面前念念有詞。
「竹馬之術,走!」
板凳發出一聲馬嘶,四根筆直的木腿撒開,在地上奔跑起來。
雖然都是四條腿,但板凳和小馬不同,乃是死物,竟能圍繞著火堆篤篤亂跑,仿佛是有血有肉的活物。
方斗微微一驚,這門法術有點意思。
福寶也看得驚呆,將干糧放在身旁,兩只小胖手拼命拍掌叫好,「好,好看!」
然後,他皺眉,「怎麼只有馬,沒有人騎?」
「有有,有人騎馬!」
喬東從貨架中,掏出幾根長長的草葉,是用來編織螞蚱、飛雀等小玩意兒的。
他一雙巧手,靈活如蝴蝶上下翻飛,草葉穿梭交織,片刻過後,成了四肢齊全的小人。
「呼!」
喬東朝草人吹口氣,信手往地上一拋,草人在半空翻個跟頭,穩當當落在板凳上。
「駕駕駕!」
福寶興奮大叫,看著草人騎著板凳,像是沖鋒陷陣的騎士。
小孩子最愛看這個,盯得目不轉楮。
「多謝喬小哥!」
方斗朝喬東拱拱手,「你這手法術,真是厲害!」
喬東連忙擺手,「一點小戲法,當不得法術的稱呼!」
接下來,二人氣氛融洽交流起來。
喬東是走街串巷的貨郎,也經常下鄉行走,為了吸引生意,掌握一手炫目的戲法,用來吸引小孩子圍觀。
這手竹馬草人的本事,歸根結底還是幻術之流,和吞刀噴火、神仙繩等戲法沒區別。
「原來如此!」
方斗若有所思,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狀元。
別看喬東一個貨郎,為了謀生,也掌握幾門戲法,雖然沒有殺傷力,但總是謀生之術。
「啊呀呀,秋雨使人愁,愁上加愁!」
一個書生跌跌撞撞,撞破雨幕沖入山洞,見到方斗和喬東二人,連忙整了整衣冠,拱起雙袖行禮。
「小生冒犯了,借貴寶地避雨!」
方斗微微一笑,「萍水相逢,先生請便!」
書生收起雨傘,連忙卸下背後書框,發現里面書冊被打濕了,急忙懇求,「可否借火一用,小生聊以烘書!」
方斗的外套已經干了,取來側身讓開,「請!」
打濕的書冊,被一頁頁翻開,抹平表面的水珠,還要小心不能將墨跡浸染,否則晾干後粘連,書就廢了。
書生的動作很是仔細,擦拭的差不多了,就放在烤火的地方烘烤,小心翼翼,不讓火舌撩到紙面。
一本本書冊烘干,書生露出微笑,總算搶救及時。
他一回頭,見到福寶盯著他,書生一來,喬東便收了戲法。
畢竟讀書人,最忌諱‘怪力亂神’,還造了個‘奇巧婬技’的詞兒,專門用來斥責戲法機關之類。
書生感到奇怪,「小女圭女圭,你望著小生做什麼?」
「書有什麼好看的?」
書生來了興趣,開始科普,「書是好東西啊!」
「書中自有黃金屋、書中自有顏如玉、書中自有千鐘粟。」
「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
福寶眼神迷糊,看向方斗,「大哥哥,他在說什麼!」
方斗耐心解釋,「這位書生大哥,說讀書最高貴。」
「只要你讀書了,金錢美女唾手可得!」
書生含笑點頭,心中月復誹,「粗俗!」
福寶撇了撇嘴,「這幾樣東西,我家都有,不用讀書啊!」
「還有,這位大哥哥書多,也沒見到他有錢有美女!」
書生內心淚流滿面,小孩子說話太直,容易傷人啊!
「他老子的,這雨下得,老天爺撒尿麼?」
「哈哈,老天爺若是撒尿,那話兒怎麼不見?」
幾個粗魯的聲音響起,七八人腳步聲,踩得水花四濺,帶著濃重濕氣闖入山洞。
這些人都是彪形大漢,身上穿著簑衣、頭上帶著斗笠,雨水沿著邊緣嘩啦啦往下流,仿佛小瀑布般。
「大哥,有人了!」
「有人又如何?」
大漢們月兌下簑衣、斗笠,個個面容不善,腰間和背後佩戴各樣兵器,顯然不是善男信女。
他們也不客氣,徑直走到火堆旁趕人,「滾開,咱們大哥要烤火!」
喬東烤的差不多了,聞言起身離開,旁邊書生嘴里嘟囔,什麼「君子動口不動手」,但還是讓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