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的天氣依舊十分悶熱,看著大汗淋灕的黃絲雨,司馬奇心疼道︰「歇歇吧,你才剛恢復,凡事都慢慢來。」
「嗯……」黃絲雨低下頭擦了擦汗,樣子頗是忸怩。
能夠清醒過來,她十分慶幸,故而日日勤修苦練,如今身體雖未恢復十成,但在得到陰陽真氣的調理後,修為更勝以往,整個人看上去生氣勃勃。當然,在听了司馬奇的敘述後,她反倒是陷入了更大的驚慌之中,羞愧難當……直到現在都不敢正視對方的眼楮。
一覺醒來,自己已為人妻,這幾日她都以為是在做夢,好幾個清晨,她要反復地掐自己手臂才能放下心來,然後眼眶通紅地告訴自己,這一切都是真的,自己真的嫁給了司馬師兄。
「小姐、姑爺,早餐備好了,夫人叫二位過去用呢。」尷尬之際,一名丫鬟跑了過來。
「好的,我們這就去。」司馬奇拉著黃絲雨的手,往前院走去。
黃家是武陵的大戶人家,一日三餐十分豐盛,再加上黃絲雨大傷初愈,家里在吃食上更是下足了功夫。
「來,絲雨,多吃點才有力氣練功。」司馬奇將一個包子夾到她碗中。
「謝謝……司馬師兄……」
如今女兒不但沒事,還找了個好人家,看著相敬如賓的小兩口,黃夫人心中的歡喜怎麼也藏不住。
「你這丫頭,怎還叫師兄?該改口叫夫君啦。」她笑罵道。
黃絲雨臉上一下燒了起來,司馬奇笑了笑,大方道︰「沒事的,稱呼而已,慢慢習慣就好。」
「夫君……」他話剛說完,邊上便傳來蚊嚶一般的聲音,轉眼一看,黃絲雨已將一張通紅的俏臉埋入胸膛。
「這就對了嘛……」黃夫人大笑道。
司馬奇尚未反應過來時,黃延一臉憂色地開口道︰「奇兒,如今你已與絲雨成親,你家里那邊……」
他听司馬奇說過家里的事,當時二人成親迫于情勢,很多禮數都未顧及,然而黃家終歸也是大戶人家,這門親事至今未得對方父母承認,一直是他心里的大石頭。
同樣,司馬奇聞言也是面露難色,勉強擠出幾分笑顏,回道︰「岳丈放心,過段時日我便回家與父母詳稟,他們必定滿心歡喜。」
「如此最好……」
黃絲雨也抬起了頭,看向司馬奇的眼神中充滿了愧疚與不安。
是夜,她早早回到屋中,幾次在司馬奇面前欲言又止,神情甚是落寞。
「絲雨,怎麼了?」見她這般模樣,司馬奇不解問道。
「司馬師兄……是我拖累你了……」說話間,幾行淚珠從她臉上滑落。
「到底發生了何事?」
「司馬師兄本有大好前程,如今為了救我而委身武陵窮鄉,我真是罪該萬死……」
見她越哭越傷心,司馬奇一把將其摟進懷中,大聲道︰「你這傻丫頭,事到如今還不明白我的心意嗎?我若心中無你,怎會如此做?能娶到你是我前世修來的。」
「嗚嗚嗚……」
良久,黃絲雨擦了擦眼淚,正聲道︰「司馬師兄,過兩日你便帶我去北涼吧,無論怎樣,我都要見見公公婆婆,我一定會讓他們接受我的……」
「絲雨……謝謝你……」
「是我該謝謝你……你給了我第二次生命,我真的很開心能做你的妻子。」
「其實我們最該感謝的是雲大哥,沒有他傳我功法,我們恐已陰陽兩隔。」司馬奇感慨道,「現今也不知他境況如何,還有小顏,不知他在驚鳴山過得怎樣……」
「待我們從北涼回來,便去找他們吧,到時候我們幾個結伴行走江湖,懲奸除惡,扶弱濟貧……司馬師兄,你說好不好?」
司馬奇目光中露出向往之情,摟緊了懷中佳人,笑道︰「好是好,不過……」
「不過什麼?」
「不過你怎麼又改口了,早上還是叫‘夫君’的,如今怎又成‘師兄’了?」
「夫君……」黃絲雨將身子完全沒入他懷中。
月隱星退,天際微白,晨風清冷,山嵐迷蒙,驚鳴山似乎還未完全醒來,但林間的兩個人兒卻已是熱血滾滾,大汗淋灕了。
「葛師姐,這次我從坤位走,你別記錯了哈!」
「哼哼,少得意了,你別傷到自己就成!」
「 當當……」雙劍相交,火星四濺。
這是一套叫做「虹落劍法」的武道功法,自夏顏進入武道院後,在葛玉的建議下,他便開始主修此道。
此劍法既可單人獨練,亦可兩人同修,是一套攻守兼備,十分適合臨場對敵的功法。對葛玉來說,相比高深莫測的「澄雨劍法」,這套「虹落劍法」她更拿得出手,故而才教授給夏顏。
這段日子以來,二人日夜勤修,一方面是在助夏顏提升,另一方面,也是在幫葛玉備戰,因為一個月後,她將迎來重要的晉升考核。
清微弟子有甲、乙、丙三級之分,有等級自然就有晉升與退位,除了個別因立下大功而破格晉升的,唯一的途徑便是一年一度的升降考核。
甲等弟子無需考核,不會退位,同樣,丙等弟子也沒有退位一說,想要晉升的,可以自主申請,參加考核。最緊張的則要數葛玉這樣的乙等弟子了,他們是強制要求考核的。表現優異的可晉升為甲等,中規中矩的則繼續保留「乙等」之名,至于考核不過的,便要退位到丙等了。
葛玉的修為在同等弟子中可算上乘,沒有退位的危機,她期望的自然是晉升為甲等弟子。去年她還差點火候,最終惜敗,經過了一年的準備和提升,如今可謂信心滿滿。
「葛師姐,休息一下吧……」
「嗯……」
二人于一處大石上坐下,各自拿出水壺暢飲。真氣全力運轉,將「虹落劍法」練了兩輪後,他們都有點氣喘了。
「葛師姐,今年的考核你一定沒問題的,放松心情,正常發揮就行了。」
「嗯,我不會讓你失望的……」葛玉臉上浮現一抹紅霞,開口道,「你也要加油呀,我听說費院司親自去跟派里說了,叫你參加考核呢。」
「院司太抬愛了,我的能力自己清楚,晉升對我來說還太遠啦……」
他知道,費文是念在自己當時以身作餌,誘張潛現身的舉動,故而處處提攜。說實話,他確實不太在意晉不晉升,相較而言,當日與雲筠、司馬奇同心協力登上天梯,劫水牢、共論道的情景更令其難忘。
春樹暮雲,重聚之期何許?
驚鳴山上,這般心情的又何止他一人?
「糟了……」白芷蘭秀眉微皺,看著手上的藥草,搖了搖頭。
「怎麼了,芷蘭?」一旁的鐵婆婆問道。
「沒事,放錯藥材了,我重弄……」
看著她心不在焉的模樣,鐵婆婆嘆了口氣,說道︰「你平日最是細心,這幾天是怎麼了?」
「我沒事……」白芷蘭支吾道,「或是有點疲乏了……」
「那小子向你請了幾天假?」良久,鐵婆婆冷不丁地問道。
「誰?」白芷蘭心中一陣驚慌,下意識地出聲道。
「還能是誰?當然是那個雲筠啦,剛一入院就告這麼久的假,簡直不像話!」
「雲師弟……沈師妹家里必是遇到了什麼急事……雲師弟理應相助……」
鐵婆婆搖了搖頭,未再出聲。
細想下來,雲筠離開清微快一個月了,這段時日的經歷可謂一波三折,跌宕起伏。無論如何,對沈青鸞和沈家來說,能看到希望總讓人心情激動。可對雲筠來說,接下來,他便要與相思為伴,同牽掛做友,在憂心與不安中度過很長一段時日了……
當然,最難以忍受的,便是眼下所要面對的離別。
「青鸞,讓我陪你同去吧……」
沈青鸞輕輕搖了搖頭,淚痕未消,眼眶卻又濕潤起來。
今日一早,她帶著兩名弟弟與沈家眾人告了別,她與常氏相擁而泣,兩人皆是痛徹心扉。與此同時,雲筠也向沈千岳告辭,他是時候回清微去了。
為了多陪沈青鸞走一段,他特意舍了近道,然而一路送到胥陽城下,離別終是避無可避。沈氏三姐弟將繼續向北,踏並州,入五原城,沿著施雪凰的腳印進入北原,而雲筠則要東折,赴齊郡,回驚鳴山。
沈百鳴兩兄弟很識趣地先行一步,已于五里外的驛館等候。
「我知道你有更重要的事要做。」沈青鸞輕聲道,「我不想成為你的負擔,我希望有朝一日也能用自己的力量幫助你、保護你。」
「青鸞……」
「還記得你當日在雲詭林說的話嗎?我希望在我回來的時候,你能告訴我關于你的一切,我想見識一個真正的‘雲筠’,一個將會陪我走完人生後半段的人……」她紅著臉說。
「一定!」
他剛一說完便感受到唇齒間的一陣溫熱,睜眼看去,沈青鸞踮起了腳尖,雙目微閉,雙頰之上紅霞似火,散發出撩人的溫度。
他亦閉起雙目,緊緊擁住對方……直至一陣長風拂掠,懷抱落空,雙影成孤。
(第一卷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