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驚鳴山巔種情根 第十九章 世間再無張濟身

流言的傳播力度往往與其真實性息息相關,無稽之談很快不攻自破,而那些短時間內就能席卷八方的,往往叫人深思。比如今日中都之內,所有人都在談論一件事,或者說一個人——張濟身。

張府位于中都城內最繁華的地段,靠近皇城,佔地巨大,院落錯致,氣勢雄渾。盡管張濟身一生廉潔,兩袖清風,但他畢竟娶了公主,皇室自然是最看重顏面的。盛名之下,往日里這兒門庭若市,慕名拜訪之名士無數,不過今日張府卻大門緊閉,冷冷清清。

「濟身……你今日怎麼沒上朝?」

「今天休沐一日,正好陪陪你。」張濟身輕笑著,將手中調羹送到安平公主嘴邊。

「幾十年來你從不休假……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

「沒有沒有,就是想陪陪你……」看著憔悴虛弱的老妻,張濟身心中悲痛,御醫已多次診斷,她最多只剩半年光景了。

「你不用擔心我……」安平公主吃力地伸出手,撫了撫他的眉毛,安慰道,「我這是老毛病了,沒幾日就好了……」

「沒錯,御醫說你很快就能下床了……」

安平公主服完藥後,很快就睡著了,張濟身守了她好一會兒才退出來。盡管今日沒有上朝,但他案桌上依舊堆了不少文書,只要一日還在這個位置,他便要恪盡職守一日。不過,當他推開書房大門的時候,心卻一沉。

此時,一名妖艷女子正半靠半坐其書桌之上。

淡粉輕紗難蔽體,素花羅裙映玉足,只見那女子薄唇不點而赤,雙眸自含妖媚,尋常男子初一見到,便有當即拜倒的沖動,尤其是那胸前的一抹雪白,更讓人血脈噴張,神魂出離……細細看去,其上竟還紋著一個駭人的骷髏圖案。

「老夫已經按照你們說的做了,你們還想怎樣?」

「果然舐犢情深,嘻嘻……張尚書竟不惜一世聲名……」

那女子晃著身子走上近前,一陣攝魂幽香彌漫開來,張濟身卻一臉陰沉,面前春色在他眼中不值一提。

「你們把雲兒怎麼樣了?」

「放心,令郎很好,嘻嘻……」那女子故意靠近身子,在張濟身耳邊道,「我們知道張尚書還有一個公子的時候,也是嚇了一跳哦,   ……」

「誒!老夫生平便做了這麼一件錯事……」張濟身嘆道,「明日,彈劾老夫的奏章便會堆滿御前……」

「那還真是可憐哦……」

「這不正是你們想看到的嗎?」他冷道,「扳倒老夫事小,在大衍之內制造混亂才是真,不然你們這等妖孽又怎會有機可乘?」

「張尚書說話可真是無情呢……」那女子捋了捋鬢邊秀絲,一臉正經道,「不如小女子幫尚書大人殺了那些彈劾之人,如何?嘻嘻……」

「廢話少說!」張濟身怒問,「你們何時放了我兒?」

「令郎才貌超絕,舉止不凡,小女子的魂兒都被勾走了呢……不如張尚書叫令郎隨小女子回神光島去,從此雙宿雙棲,逍遙一生,豈不美哉?」

看著張濟身陰冷的眼神,那女子輕捂紅唇,笑道︰「小女子跟尚書大人開個玩笑呢,  ……尚書大人放心,我們只是想請令郎幫個小忙,很快就會送他回來……」

「禍世妖孽,果然全無信用可言!」張濟身拂袖冷哼。

似是听到遠處的腳步聲,那女子輕笑道︰「張尚書可要保重身子哦……」

說完她便破窗而出,一下就看不見了。

那女子前腳剛走,書房的大門便被人推開。

「安平,你怎麼……」張濟身驚起。

「濟身,雲兒真的出事了嗎?」

摟住將要跌倒的老妻,張濟身由驚轉悲,嘆聲道︰「安平,你都知道了?」

「哎,我又不是傻子……這些年來你們雖以叔佷相稱,但你我夫妻三十余載,我又怎會看不出……」

「安平……我對不起你……」

吃力地抹去丈夫臉上的眼淚,她虛弱道︰「這麼多年,是我對不起你……如今知道你有後,你能體會我有多開心嗎?就算此刻死去,我也能瞑目了……」

「你不要這麼說……啊……啊……」張濟身老淚縱橫。

「濟身,雲兒現在何處,他們把他怎麼樣了?」

「我也不知……」他搖了搖頭,安慰道,「不過你放心,雲兒一直很聰明,一定會沒事的……」

「不錯……雲兒很像你……聰明……正直……真希望……他是我的孩兒啊……」最後幾個字沒有說完,安平公主就閉上了眼楮。

「安平?安平!啊……啊……啊……安平……」

中都作為京畿重地,自然防衛森嚴,尤其是城門,每半個時辰便會換防一次。不過此刻,竟有一個人影獨自立在城樓頂上,俯視天地,好不痛快!細細看去,那分明就是方才出現在張濟身府上的妖媚女子。

「祁姐姐,這麼好玩的事怎麼不叫我一起呢,張濟身那老頭吃癟的樣子很好笑吧?」

正當那女子出神之際,一名十七八歲模樣的少女不知何時也飛了上來,與她並排而立。

「司鳶,如今你也是門主了,怎還是這般小孩樣子?」那女子搖頭笑罵。

隨即,她清了清嗓子,正聲道︰「我們雖然立場敵對,不過張濟身終究千古名士,這樣做也是無奈為之……」

「哼,什麼千古名士,生了兒子都不敢認,懦夫、偽君子!」

「好了,不說他了……」女子搖頭問道,「那小子怎麼樣了?千萬看緊了。」

「放心吧,不過沒想到那小子竟然會道法,而且修為不低……」

「他很聰明,要小心提防,若是壞了冥王大人的大計,可有你我受的……如今大戰在即,叫手下人打起十二分精神!」祁夕顏此刻已完全收斂了妖媚之色,眼中盡是寒霜。

「什麼人!」

正當二女說話之際,一名巡防的士兵發現了她們,起初他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楮,竟有人站在城樓頂上,揉了好幾下,才大驚出聲。

「嘻嘻……又有好玩的了……」

看著源源不斷趕來的軍士,那少女一個俯沖,鬼魅一般穿梭于人群之中,很多人還未及反應,便跌下了城牆……

看著她的樣子,祁夕顏無奈地搖了搖頭,隨即長袖輕揮,也飛入了人群。只見她兩眼開合之間,無數濃烈的邪魅之氣散發而出,那些軍士眼神剛一接觸,就像被定住了一般,動彈不得,沒一會兒竟開始自相殘殺起來……

「好玩,好玩!」

那少女還意猶未盡,祁夕顏抓住她的肩膀,輕身一躍便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安平公主新喪,大衍皇帝悲痛不已。朝中諸事皆停,就連昨夜西城門軍士集體中邪,自相殘殺之事也被擱置,唯獨一件折子批了,那便是張濟身的告老還鄉之請。

中書令王珪已年逾八旬,不日就將致仕,張濟身本來是不二的接替之選,但私生子事件一出,舉世震驚,朝野駭然,主動請辭是皇帝恩賜的最後顏面。

在皇陵和陪伴了自己三十多年的安平公主道別之後,張濟身坐著一架簡陋的馬車出了城,無人送行,僅一年邁車夫陪同。本來他夫妻二人百年之後必將合葬皇陵,受世人香火,如今不僅陰陽兩隔,還要天各一方……

「走吧。」最後看了一眼高大的城牆,他令車夫動身。

四十年前,初出茅廬的少年郎意氣風發,來這中都城內攪動天下風雲,如今離開時還是孑然一身,仿佛時世不變,天地依舊,只不過,世間再無張濟身……

按照費文的計劃,夏顏住到了長清殿後的廂房之中,他已一連三日前往經樓默記經文,此刻夜色已深,今日守在他房外的是周子培和章遷。

忽然,房門從里面被打開,看著滿頭虛汗,氣息大喘的夏顏,周子培驚問︰「你怎麼了?」

「兩位席座……我……喘疾犯了……」

本來到了清微之後,夏顏的哮喘已改善許多,好巧不巧,偏偏今日又犯病了。

「你身上可有藥?」周子培急問。

「都在……秀羽閣中……」

「我去取!」章遷說道。

周子培抬手阻止道︰「此處離御道院藥房不遠,我去配些過來!」

「也好,周師兄快去快回,我在此處看著!」

「章師弟務必當心!」

周子培交代好後便飛身往御道院去了,而夏顏門口的守衛便只剩下章遷一人。

以周子培的身法,來回加上配藥的時間,一盞茶的工夫足以,料想章遷一人應該問題不大。誰能想到,千防萬防還是出了紕漏,就在章遷獨自站在門外時,一道疾風氣勁直直向他射來。

「什麼人!」

雙掌用足十成勁力方才化去這一擊,他雙目圓睜,一驚非小。看到遠處的黑影,他想也未想便飛身追了上去,一下就越過院牆好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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