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太監的這番話,讓孫傳庭和曹變蛟紛紛頷首點頭。
「別說是皇帝了,就算是我家的祖墳被刨,怕是也沒臉活在這世上見人了。」孫傳庭嘆息一聲。
「是啊,皇上背負這巨大的痛苦,又怎會不壯年白頭呢?」曹變蛟點頭。
大明十六代皇帝,誰最難?
這個問題,大太監心中清楚,孫傳庭心中也清楚,曹變蛟更清楚。
大明太祖開闢天下,有的是喜。
永樂皇帝五征漠北,封狼居胥,何等霸氣?
恰恰這最苦最難的爛攤子,輪到了崇禎帝。
要說難,崇禎帝最難。
大太監欣慰道︰「不過現在好了,從去年開始,李自成大軍迅速膨脹發展,連續挫敗我軍,如今終于大勝一場。」
「老夫明日便回京,不在這打擾二位將軍了。」
王承恩此話一出,孫傳庭連忙道︰「王公公,何必這麼急著回去,今晚的慶功宴只是開場白,正場是明天。」
曹變蛟也勸誡道︰「是啊,王公公,後天再走吧。」
王承恩笑著搖頭,小酌一杯︰「不了,老夫要回去將這事告訴皇上。」
曹變蛟道︰「可以派人回去,軍中將士甚多。」
「這大喜訊,還是老夫親自來傳吧。」王承恩笑道。
孫傳庭拱手道︰「好吧,那就有勞王公公了。」
「老夫在此預祝兩位大將軍,旗開得勝,盡早殲滅李自成黨羽。」王承恩舉起酒杯。
三位對視一眼,皆大笑干杯。
……
次日。
王承恩從小明峽啟程。
坐上馬車,帶著孫傳庭和曹變蛟的大勝奏折,這位大太監直奔京師而去。
路上,他沒有耽擱時間,更沒有一路賞花觀看,而是加速趕往京師。
大太監的一生,只為大明而服務,為皇上而服務。
約莫五日後,王承恩的馬車衛隊,已經來到了京城門下。
那些宮內的徒子徒孫,早就得知王公公要回來的風聲,于是紛紛站在門口等待著王公公。
見王公公走下馬車,那些徒子徒孫頓時涌了上去。
「干爹,累不累啊。」
「干爹,前往陝境肯定很辛苦吧,兒子來幫您捶捶背。」
「干爹,你說這皇上也真是的,干嘛要讓您去,您都一大把年紀了……」
徒子徒孫們正討好著,可就在這時候,一道響亮的巴掌猛地響起。
王承恩的巴掌,狠狠的扇在了其中一個太監的臉上。
大太監怒道︰「雷霆雨露,皆是君恩,你給老夫記住了。」
「哪怕有一天,皇上讓咱們去死,咱們也不能有半句怨言。」
頓了頓,王承恩錘了錘自己酸澀的腰︰「再說,我心甘情願,別廢話了,趕緊進宮吧,皇上還等著老夫呢。」
話罷,王承恩迅速進宮。
此時,天已經大亮,正是辰時。
崇禎帝的朝會不是‘有本啟奏,無事退朝’,而是皇帝親自挑毛病,與一群大臣坐在一起商量大事,商量起來便是幾個時辰。
所以,朝會辰時還沒結束。
待王承恩進宮,來到大殿門口的時候,便看見了崇禎帝正在與臣子們商討著什麼。
這位勤勉的帝王,還在默默操勞。
王承恩深吸了一口氣,平靜的臉上陡然換上了一個驚喜的笑容,稍微調整一下,然後提起褲腳,迅速的走了進去。
他的腳步,急促而又迅速。
甚至,連傳召都沒來得及,王承恩便匆匆走進來了。
正在與皇帝商討事情的百官,突然發現有人闖進大殿,頓時大怒了起來。
「何人?竟敢擅闖大殿?」
「王公公,就算你是皇上的太監,也不能如此無禮吧?」
「是啊,王公公,這是朝堂……」
然而,話音未落,只見那站在大殿中央的大太監忽然跪下了。
撲通一聲。
王承恩跪在地上,舉起雙手,重重對著前方拜了下去。
「皇上萬歲,大明朝萬歲。」
「日月山河永在,大明江山永在!」
「皇上,五月小明峽之戰,闖軍大敗,死傷四萬余人,李自成夾尾逃跑,劉宗敏被一箭射穿……」
「大明軍,逼得李自成用了紅衣大炮啊!」
大太監跪在地上,五體投地,用他最大的聲音,大喊出這令人振奮的事實。
一時間,滿朝文武陡然寂靜下來。
袞袞諸公的臉上,充滿了一絲錯愕,緊接著變得狂喜起來。
滿朝文武,幾乎在這個瞬間,徹底沸騰!
站在上方的崇禎帝,雙目死死的盯著那五體投地的大太監︰「闖軍大敗?」
王承恩肯定道︰「闖軍大敗!」
如夢如幻……
這感覺,就像是做夢一般。
夢中,出現過無數次,包括王承恩這一次前去,崇禎帝也知道一定會大勝,但是,當事實真正的發生在他面前,當這位大太監跪在大殿中央,朝著他拼命報喜時,這一幕幕都讓崇禎帝渾身的細胞活躍了起來,心中備受震撼!
他的表情,以可見的速度激動起來。
他的雙手,在微微顫抖。
「哈哈哈,闖軍死傷四萬有余,大明逼得他用了紅衣大炮……」崇禎帝站在上方,哈哈大笑起來,重復著這些話。
他笑得爽朗,笑出了眼淚。
台下,滿朝文武百官統統全部跪下。
史可法和盧象升對視一眼,激動之余,也連忙跪下。
「恭喜皇上,賀喜皇上!」
「恭喜皇上,賀喜皇上!」
「恭喜皇上,賀喜皇上!」
震天的聲音,響徹在這大殿之中。
崇禎帝笑得痴狂,他骨瘦如柴的身子,仿佛一陣風都會被吹跑。
王承恩離開前是多瘦弱,現在便還是多瘦弱。
但他的笑聲,卻震懾整個大殿。
「哈哈哈,李自成,李自成,你也有大敗的一日!」
「去年,是你刨了朕的祖墳啊!我大明太祖,死而重見天日啊。」
「朕要去祖祠,朕要去祖祠,朕要把這件事告訴太祖。」
陷入癲狂的崇禎帝,大笑間忽然走下台階,快步的朝著殿外狂奔而去。
大殿的台階很高,狂奔的崇禎帝險些被絆倒,但是卻沒有阻斷他的笑聲。
皇帝一走,百官連忙隨行。
滿朝文武百官對視一眼,紛紛心中震撼,而後立刻跟隨了出去。
皇帝一路快跑,頭上的束發已經落了,顯得披頭散發。
勤懇的大太監就跟隨在他身後,快步緊緊跟著。
而在大太監和皇帝的身後,滿朝文武百官低著頭,迅速隨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