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不敢確定的「你好像不是夢」，讓王衍心中一片冰涼。
再回想起蕾娜在其他人面前似乎沒什麼不妥的樣子，再回想起最初她手握欄桿看著大海時心中不知道獨自醞釀著什麼，再想起不知道她這些天明里暗里一直承受著什麼……
剛才竟然連他也要試探！
王衍從沒這樣心痛過！
心酸，愧疚。
但他不想因為自己的心疼浪費時間，他現在只想解開蕾娜現在的痛苦和折磨，蕾娜的問題明顯比他想象的要嚴重的多。
一時也不敢放手，一時也不敢耽擱，一點也不敢大意和忽視。
就像當初莫甘娜登錄巨峽號時他抱著琪琳不敢放手一樣，現在他一時也不敢放開蕾娜。
考慮到周圍畢竟還是有不少人，他拉著情緒安穩了一些但依舊不太想開口的蕾娜準備走向艙門，輕聲道︰「我們回你房間聊。」
話音剛落，卻突然感覺蕾娜的手莫名一僵，身形也是一頓，王衍有些疑惑，但耐心十足，溫聲問道︰「怎麼了？」
蕾娜的表情微微變化著，有疑慮，還有些許害怕，甚至有些仿佛下意識的懷疑，看得王衍心中一酸再酸，甚至有些想要落淚。
「沒什麼，走……走吧。」看著他抑制不住的心痛眼神，蕾娜似乎突然下定了決心，低著頭，雙手挽住他的臂彎，把頭搭在他肩膀上，小聲說道。
「你害怕？」王衍已經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細心觀察著蕾娜的每一個微表情，就是怕自己有什麼地方疏忽了，給她帶來更深的傷害，他試探道︰「是怕跟我獨處嗎？是……夢里，我傷害過你？」
他已經停了所有其他地方的分心，分身停掉，運算中的算法知識也停掉，全都用來推衍蕾娜現在的情況。
害怕
夢
你好像是真的
程耀文的異常
烈陽和德諾的資料
蕾娜的每一句話和每一個微表情
暗位面存留的這些時日的數據
等等等等
所有資料和信息，都被他導入全力運算中的真實之衍運算系統，一個天體級計算機的運算能力，從龐大的暗位面里抽取無窮無盡的暗能量，消耗，衍算。
每時每刻，他的運算系統里都在產生無窮數據組和無數選擇，然後歸納整理，得到越來越接近真實的多個結果。
根據夢境等幾個詞匯，他已經計算出蕾娜可能是被可怕的夢境干擾得分不清現實和虛幻了，也應該是被重疊復雜的夢境層層套疊，陷入懷疑和自保的漩渦。
所以蕾娜現在每說一句話，一個表情，他都能給出相應的沒有錯漏的答案，也瞬間可以清晰她這樣反應的原因。
也許要不了多久，不需要蕾娜說話，他就可以計算出蕾娜此時此刻這種狀態的原因。
甚至更多。
這種能力，他一直只運用在計算算法數據上，從來沒在和自己女人相處時運用過，因為尊重和心愛。
此時卻不得不拿出來了。
蕾娜听了他的話，卻抿著嘴搖搖頭。
也不知是夢里王衍沒有傷害過她，還是單純不想說。
「要是你不想，或者害怕和我獨處，咱們可以就在這甲板上說話。」王衍建議道︰「這里人多，琪琳葛小倫他們都在不遠處，這麼多熟悉的人，應該會讓你有安全感吧？
我可以屏蔽咱們的聲音，不會讓他們听到。」
卻不料，這個建議又讓蕾娜下意識神經一緊，王衍感覺到了自己手臂上下意識緊握的雙手。
肉眼不可查的盲區里，又是一系列害怕，疑慮，謹慎的表情。
顯然，又有問題！
深深吸了一口氣，將這些現場信息導入，運算系統里瘋狂計算，很快出現了大量可能性，而最可能的接近真相的結果直接擺在王衍腦海里。
草！
乍一看，王衍簡直想殺人！
蕾娜這是被夢境魘得信不過所有人了！
比起可能的和他獨處被傷害，周圍一群熟悉的朋友突然全都變得不能信任，甚至以各種方式傷害她，顯然更嚇人！
想一想，你突然發現周圍的所有人都是假的，父母，愛人，朋友，同學，同事，子女，仿佛一切都在日常進行，但在某個不知道的角落他們會在你的背後陰惻惻的注視你。
你想要信任誰，卻根本沒有可以信任的人；想要找誰訴說，說完了心事和秘密卻發現這個人是假的！抬頭就是一張陰惻惻的臉，驟然就是一把狠厲的刀子！
你以為的現實，其實就是一場夢。
你懷疑是夢，所以不敢在現實里信任任何一個人。
「我……我信你，我們回房間說。」唯一值得欣慰的是，不知道為什麼，蕾娜現在還算信任他，仿佛把他當成了救命稻草，也不肯放松他的手臂。
而最讓王衍心痛的是，運算結果里出現了很多可能都在顯示︰蕾娜在夢里可能不知多少次將他當成救命稻草，但全都失敗了！
現在，還在相信他。
運算一直在繼續，無數的結果不斷被剔除，大致的情況王衍心中有所了然，只是現在還需要真實的了解和對照，找出一切都因由，並解決更多的問題。
比如程耀文，那邊可能也是有問題的，而且跟蕾娜的問題產生了聯動。
兩人牽著手，把著臂，在海風中向艙門慢慢走去，仿佛濃情蜜意，實則小心翼翼。
沒有選擇帶著蕾娜空間跳躍，王衍怕帶給她不真實的感覺。
一望無際的大海無盡寬廣，一碧如洗的天空蔚藍晴朗，烈日當空，南海的氣溫一向很高，就算海風吹來，也是一片溫暖。
以前蕾娜說過，地球的氣溫比烈陽低很多，但適應了之後還算舒爽，她很喜歡。
現在，怕是這晴空朗照之下，她的心里也是微涼吧？
路過趙信和葛小倫等人時，幾人對著他們倆嘿嘿嘿直笑，仿佛他們要去做什麼少兒不宜的事情。
王衍自自然然地笑罵回去，蕾娜只是沉默，仿佛只是心情不好。
但王衍知道，她只是抱住了他，心中有了依靠，認為自己不需要再對著旁邊或真或假的隊友演戲了。
就像之前訓練雄兵連的隊列一樣，那時的她仿佛一切正常，自然訓話，自然嬉笑，自然跟程耀文吵了這幾天不知道吵了幾次的架，直到看見了他，眼里下意識閃躲了一下。
然後跟著其他人圍在他身邊，仿佛心情低落的沒有說話，真真假假，假假真真，應該從那時就在細心關注著他，心中孤獨的分析著這個他到底是真是假。
是不是那個愛她愛到骨子里的愛人！
是不是……真的醒了……
路過正在打靶的琪琳，王衍皺著眉想起一件怪事，問蕾娜道︰「我回看過一些事情，你和琪琳她們搶過我，為什麼不跟琪琳說你可能被夢魘了？」
空氣一時有些靜默，琪琳疑惑的回過頭來，沒太懂王衍和蕾娜那只言片語里是什麼意思，不過蕾娜有些異常是真的，她和憐風提過，但蕾娜和程耀文之間的事情好像很復雜，涉及什麼烈陽德諾什麼的，她也無法理解，只是勸慰過蕾娜好些時候，也就算了。
蕾娜抱著王衍的胳膊，安安靜靜的樣子，慢慢道︰「我和她說了，好多次，只是都是在夢里。就像我叫醒過你，好多次，但都是在夢里。沒有用，沒有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