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明軒半天沒有說話，還在注視雲清寧，只為將她的容顏深深描畫在心里。
「山高水長，總有相遇之時，他日若有幸與太子重逢，咱們把酒言歡！」雲清寧故意語氣輕松地道。
人生得這樣一位知己，也是一大快事。
月明軒很是勉強地回應，「……好！」
無情觀察著這二位，心下好笑，不知這一幕傳到赫連城那兒，離王殿下會不會給雲清寧一個好看。
「管兒快些，公主還沒走呢！」李宸急吼吼沖了過來，差點撞到雲清寧。
雲清寧一把將這孩子扶住，打趣，「少將軍親自來送我，小女感激不盡！」
李宸還挺矜持，「誰來送你啊，不過是莞兒將九公主視為恩人，在你走之前，要過來給你磕個頭。」
說話間，李宸往旁邊一閃。
果然是莞兒到了雲清寧跟前，手里還抱著個小包袱，直接跪到了地上。
雲清寧趕緊將莞兒扶起，替她拍了拍腿上灰塵，「用不著這樣，那個離王若肯遵守退兵承諾，你們也能回家鄉了。」
無情皺了皺眉頭，赫連城這是被罵了？
「九公主，這是我娘一早起來，親自為您做的桂花糕。少將軍說要投其所好，您帶著，在路上充饑！」
「替我多謝你娘。」
雲清寧笑著接過小包袱，沖著李宸看了一眼，「也多謝少將軍，竟是深得我心。」
「我可聰明著呢！」
李宸眼楮一閃，仰著腦袋︰「九公主不必擔心，等我長大，打敗了赫連城，一定去接你。」
「一言為定，小女便等著少將軍！」雲清寧忍俊不禁。
旁邊有人咳了一聲，自然是那個無情，在向雲清寧表達不滿。
「說完了沒有？九公主架子這麼大，讓大家都等你一人？」前面車里，傳出雲雪瑤不耐煩的催促。
「九公主，我娘說，你是這世上最美麗最善良的公主，好人一定會有好報。」莞兒急著說道。
雲清寧上前，先是抱抱莞兒，隨後又抱了一下故作不樂意的李宸，又看了一眼月明軒，便朝著自己馬車走去。
月明軒忽然上前，親自牽了雲清寧的手，將她扶上去，卻沒有立刻將她放開。
雲清寧有些愣怔，轉頭看向月明軒。
「一路順風。」
「保重身體！」
兩人不約而同地開了口，也一齊朝著對方露出了笑容。
眾人都在瞧著他們，連前面車上的雲雪瑤也暫時放開公主的矜持，挑開車簾，往後看去。
「明軒兄，在下告辭！」雲嗣錦走上來，朝著月明軒拱了拱手。
月明軒似乎才回神，松開雲清寧，沖雲嗣錦深施一禮，「雲兄，日後還請多多關照九公主。」
無情不免多看了這位魏國太子兩眼。
月明軒這姿態，擺明了已經將雲清寧當做自己人。
看來回去之後，他得提醒赫連城，有些女人朝三暮四，心只怕已飛到別人身上，不得不防。
馬車緩緩開了出去，無情帶馬之前，又回頭瞧了一眼。
魏國太子沒有離開，近乎深情地地望著雲清寧的馬車。
數日之後，一行人終于出了魏國。
這日過午，行進中的車隊忽地停了下來。
雲清寧正昏昏欲睡，冷不丁有人從外面掀開車簾，吼道︰「九公主太過妄自尊大，離王殿下親自來迎，可都出來了，唯獨你，連頭都不冒一下。」
雲清寧猛地一驚，立時坐了起來。
等下了車，雲清寧才發現，果然所有人都出來了。
「在這等著吧，殿下說不定要召見你。」剛才明擺著故意要吼雲清寧的無情嗤笑一聲，轉身往前面走去。
雲清寧的馬車基本上是在最後，前面又都是高頭大馬，根本看不到赫連城站在哪兒。
這會兒站在原地，雲清寧不耐煩地等著。
而此時，在隊伍正前方，這上演一出久別重逢，情深意切。
場面略有些刺激，四下識相的都閉上了眼楮。
雲雪瑤將臉貼在赫連城的胸前，哭得梨花帶雨，淒淒切切，「我便知道，殿下一定會來救我。」
「對不住，本王還是來晚了！」
雲雪瑤不住地搖頭，嬌嗔道︰「殿下何出此言？得遇殿下如此厚愛，雪瑤一生足矣！」
懷中軟玉溫香，令赫連城忍不住心中感慨，這才是女人該有的模樣，溫婉可憐，善解人意，能教男人生出用將她呵護在手的沖動。
伸出雙臂，赫連城將雲雪瑤緊緊抱在懷中。
「雪瑤追隨殿下，一生一世永不分開。」
心頭烏雲從此消散，雲雪瑤隱隱已經看到，秦國皇後的寶座，已經近在眼前。
然而……
「怎麼沒見到九公主？」赫連城忽地問了一句。
正自心潮起伏的雲雪瑤，猛地頓住。
好一會後，有人幾乎是被推到了赫連城面前。
雲清寧剛在車里睡了一覺，頭發還有些亂糟糟，也沒有收拾一下來見赫連城的自覺，甚至神色里，還帶了絲不滿。
赫連城月兌口便是嘲諷，「听說魏國太子極力挽留九公主，怎麼九公主還是出來了。」
這一回，正好讓雲清寧看清楚，誰才是她的靠山，誰才靠得住。
「奴婢沒想到，還能得這般下場。」
雲清寧反唇相譏，又提醒，「殿下不會忘記當日答應過什麼嗎？」
「殿下答應她什麼了？」雲雪瑤眼神立時變了。
赫連城沒有回應雲雪瑤，也沒搭雲清寧的茬，只反問，「不願離開，打算投敵？」
「殿下此言差矣，既然兩國訂立了合約，便不再是敵人，難道這才出來沒多久，殿下便有了毀約之心？」
赫連城毀了與魏國的約，那是他背信棄義，若是毀了與她的約定，便是小人無疑。
「九公主若是不想走，不如把話說清楚，殿下宰相肚里能撐船，不知道這會兒還能將你送回去。」雲雪瑤不甘寂寞地出了聲。
「殿下應該知道，我想的是什麼。」
赫連城端詳著雲清寧，談判之中發生的事，他自然知道得一清二楚。
雲清寧倒是很有手段，月明軒差點為了他中斷了和談。
此次營救雲雪瑤成功，雲清寧的確立下了大功，赫連城向來論功行賞，她那點要求，未必不能滿足。
但若是在他背後做一些故意對著干的事，赫連城便沒法容忍了。
比如，雲清寧總在刻意遺忘，她已經是赫連城女人這個事實。
「九公主下去吧！」雲雪瑤忽地下了令。
此刻赫連城雖然環抱著她，眼中卻只有雲清寧。
那日酒樓中，兩人也是這般，爭鋒相對，彼此嘲諷，卻自成世界，再容不下第三個人。
上一次雲雪瑤沒有一點心理準備，而從此時此刻起，雲雪瑤不願再看到這一幕。
「九公主還能想什麼？無非嫁進魏國當太子妃，只可惜魏國太子是個軟弱的，根本保不住你！」
雲雪瑤必須將雲清寧推開，不能讓她靠近赫連城一步，「殿下不必理她，女生外向，咱們九公主這是急著要嫁人了。」
就這一句，把雲清寧給逗笑，「長公主不也得償所願了？」
雲雪瑤立時听出了一絲譏諷，臉不由沉了下來。
同樣沉下臉的，還有赫連城。
而此時的雲清寧，也不征求赫連城允許，直接轉身，旋即消失在人群之後。
男人寵女人能到什麼地步，從赫連城竟然丟下繁忙的軍務，親自迎接雲雪瑤這一點上，便可見一般。
同樣前來迎接，還有越後派來，隨身侍候雲雪瑤的宮女。
當時場面頗為感人，歲雪宮的人大概傾巢出動，烏壓壓一大片，全跪在了長公主面前。
據說問題隨之而來，幾個有體面的貼身宮女自然要跟在雲雪瑤身邊，卻又勻不出更多的馬車。
長公主身份高貴，偶爾赫連城興致來了，還要棄馬登車一回，沒有跟宮女擠在一塊的道理。
所以，只能委屈九公主了。
此刻雲清寧那輛本就不大的馬車上，因為被塞進好幾位，空氣里彌漫著脂粉香……與汗臭味。
雲清寧被擠到角落，認命地閉上雙眼，卻擋不住宮女們的嘰嘰喳喳傳進耳中。
「听說離王殿下出發之前，已經跟咱們王上求親了。」
「離王殿下可是秦國最有權勢的王子，不知道這婚禮該有多盛大！」
「天下哪個女人能有咱們公主的福氣，竟得了離王殿下的一片痴心。」
「公主大難不死，必有後福，只怕有些人心里要不舒服了。」
幾個宮女說著話，目光投向角落里的雲清寧。
雖然扮作閉目養神，有人瞧過來，雲清寧還是能感覺到的。
……有些人心里不舒服？
指的是她嗎？
雲清寧很想笑，她可是比誰都期待，有人喜結良緣，省得雲雪瑤沒來由地疑神疑鬼。
只要赫連城要幫她將母妃找到，大家便一拍兩散。
這二位……日後能不見，便不用再見了。
「停！」
外面有人大聲道︰「奉離王殿下之命，就地休整一個時辰。」
本來已經頭昏腦脹的雲清寧，立刻睜開眼楮，總算可以下去喘一口氣了。
最先下去的宮女興奮地喊了出來，「快來瞧，這兒有一大片的湖！」
此話一出，眾人紛紛往下跑。
雲清寧最後一個爬下馬車，趕緊先深吸一口新鮮空氣。
面前是一望無際的湖泊，微風過處，泛起波光粼粼。遠處有群山繚繞，蒼松翠柏之間，似有牧童的笛聲。
若論仙境，也不為過。
宮女們就跟出了籠的小鳥，提著裙子，一個拉著一個，從坡上走到岸邊。
雲清寧活動過腿腳，便打算找個沒人的地方，稍稍清靜一會。這幾日星夜兼程，坐在車上卻不得舒展，腰酸背痛就算了，若邊上再有人不停聒噪，直是連跳車的心都有了。
其實雲清寧也明白，這是故意安排，無非是給她添一點堵。
沒想到那二位卿卿我我，還有時間折騰她。
「怎麼不去玩玩？」雲嗣錦走到了雲清寧這邊，眼楮還瞧著那幫宮女。
雲嗣錦自打離開越宮，過夠了和尚的日子，以至于幾個他平時根本不看在眼里的宮里，也成了美人。
「累！」
「可不是嗎！」雲嗣錦不要太贊同了。
赫連城就得意了，隨時隨地都能開葷，可他瞧上個把宮女，還得偷偷模模。
雲清寧貌似隨意地問︰「殿下要去為長公主送嫁嗎？」
這話後之意便是，赫連城何時帶著雲雪瑤分開走。
「暫時不去，先回越國。」雲嗣錦的消息還是準確的。
雲清寧心下一笑，這份合約果然只是簽著玩的，赫連城如何肯放棄越宮，他在那兒過得比一國之王還自在。
「他到底什麼意思啊？」雲清寧故作不滿。
雲嗣錦呵呵干笑了兩聲，也不回應。
余光注視著雲嗣錦，雲清寧忍不住想到了月明軒。
同樣是一國儲君，一個不忍黎民百姓受苦，願意為國而戰；而另一個只想苟安，甘做敵人棋子，卻無一點反抗精神。
看來越國的國運，也是到了頭。
「得成比目何辭死，願作鴛鴦不羨仙。」雲嗣錦忽地掉起了書袋。
雲清寧順著他的目光望過去，不遠處的湖邊，一對男女牽著小手，正自漫步，蝶影雙雙，情意綿綿。
「若是離王殿下要把你一塊帶去秦國，你不如安心跟了他，」
雲嗣錦居然勸起了雲清寧，「你不懂我們男人，一個不嫌少，兩個不嫌多，三個四個才熱門。別瞧他現在寵著長公主，男人的心都軟得很，你若溫柔一點，他不介意分一點寵愛。」
這一路上過來，雲嗣錦也沒別的事，就在那瞎琢磨。
雲嗣錦也不是全不在乎國家，只是到了他們這步田地，除了任由別人宰割，也想不出什麼救國之策。
在雲嗣錦心里，最理想的狀態，就是這麼不生不死地撐著，最好是那些強國之間打來打去，沒人注意到他們。
如若是他這兩個妹妹一個嫁去秦國，一個做了魏國太子妃，那簡直就再好不過。
可惜世上不如意事總八九，麻煩就出在赫連城那兒。
開始雲嗣錦也不解，雲清寧天天素著一張臉，不懂嬌媚溫柔，更不會哄男人，怎麼赫連城就不肯放手了呢？
等到後面，雲嗣錦設身處地地想了想，他也不願意跟過自己的女人，睡到了別的男人床上。面子上的確過不去。
也不排除，赫連城在提防，越國會投向魏國那邊。
話說，赫連城告訴他，會帶著雲雪瑤回越國，雲嗣錦也有些失望。
這要是越宮繼續被赫連城佔著，他還得繼續過龜孫子的日子。
雲嗣錦正自思忖，雲清寧已經走開。
前頭一處湖岸邊，立了塊礁石頭，正好與另一半隔開。
真是天時地利的躲清靜之處。
小心地下到礁石那邊，雲清寧找了塊還算平整些的地方，愜意地躺了下來。
礁石正好擋住了稍有些灼熱的陽光，湖面的清風時遠時近地拂來，天上有雲朵兒飄過，耳邊是水波涌動發出的輕吟。
曾幾何時，有人與她一起，也是躺在湖岸邊，兩人無需說什麼甜言蜜語，只感受著四周的安寧，彼此的陪伴。